是她回朱宅晚了，是她找到玉笙的屍體晚了。

昭意聽着朝顔的哭聲，心中五味雜陳，誰能想到鬧得朱宅甚至京城多年不安甯的妖，并不是利益熏心、一心為己的妖怪，而隻是想帶同伴回家的小狐狸罷了。

然而下一刻她卻一愣，驚愕地發現那原本早已沒了生息的盒子裡慢慢泛出了妖氣。

一顆淺綠色的珠子從盒子裡緩緩飄了出來，發出綠色又微小的光。

那枚珠子自盒中一出，便緩慢飄向朝顔。

楚行昀驚愕，“這是......”

“那是玉笙的内丹。”

昭意輕輕一笑。

那妖丹很是活潑，湊到了朝顔的身邊，一下一下地觸碰着她，像是在頑皮的孩子在輕拍着朝顔，又像是在輕輕安慰着朝顔。

朝顔一愣，眼淚模糊地擡頭，便見到了這個綠色的小家夥，她立刻就認出來了這是玉笙的氣息。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伸出了手。

那妖丹在空中跳了三下，才落入了朝顔的手裡，最終淡去了光芒，變成了一顆普普通通的珠子。

*

“阿顔，你好笨。”

一朵蘑菇突然開口說話了。

小狐狸一轉頭，仔細分辨了好一會兒，才從一堆蘑菇裡，找到了那朵說話的蘑菇。

看着和普通蘑菇融為一體的玉笙，小狐狸惱道：“玉笙你的化形術太厲害了，我怎麼認得出你！簡直耍賴！”

聞言，說話的蘑菇從蘑菇群裡掉了下來，落到地上便化為了另一隻小狐狸。

玉笙抖抖耳朵，嘻嘻一笑，“等我再厲害一些，我就能化成人形了！”

朝顔聽她提起這個話題，耳朵就耷拉下去了。

她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躺下。

玉笙跑過去，咬了咬她的耳朵，“阿顔，你不開心嗎？”

朝顔抖了抖耳朵，躲開了玉笙的攻擊，喃喃道：“人間有什麼好的，兩條腿走路，還沒我跑得快呢。”

玉笙卻不這樣覺得，她談及人間，眼裡便充滿了憧憬。

“人類跑的雖然不快，但是很聰明，會做甜甜的果子，還能造浮在水上的船，還有亮晶晶的杯子......”

朝顔輕哼一聲，“那些人類在我看來，長得都一個樣！若有一日你變成了人，我認不出你怎麼辦？以你的化形術，隻要不出聲，我是認不出來你的。”

朝顔說着說着，委屈了起來，“以後你不會躲着我吧？你去人間後，認識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自然瞧不上我了。”

玉笙連忙蹭了蹭她的腦袋，“不會的，我永遠不會躲着你的。如果以後你認不出來我，我就跳三下，就像這樣。”

玉笙原地蹦了三下，輕快又歡脫，她笑嘻嘻地回頭，“你記住了嗎？”

*

妖丹上最後一絲妖力淡去，朝顔已經哭成了淚人。

昭意道：“這些年來，不僅你在尋她，她也在等你。”

妖丹跳動的三下，已經用盡了玉笙的最後妖力。

昭意蹲下，将那隻桃花耳墜放在朝顔手心裡，桃花耳墜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亮光。

朝顔垂眸看着耳墜，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良久，她啞聲問：“她離開了嗎？”

昭意點了點頭。

她能感受到，今天的靈力十分充沛，空氣中的靈力純淨美好，像星河一般，彙集後向外流動着，流向了遠方。

或許玉笙也随着這靈力一同遠去了。

朝顔關上盒子，俯身在地，對昭意道：“我知手上染了人血，就沒有回頭路了。可是我不後悔，我此生已無遺憾，願憑道長處置。隻是不知道長能否再多給我一些時間，至少讓我安葬了玉笙，讓我帶她回去。”

昭意沉默一會兒，“好。”

她伸出手，一抹藍光自她指尖而出，沒入朝顔的額頭。

昭意道：“此乃契約，等玉笙一事安置好後便來見我，若有違背，不用我找你，契約自然會懲罰你。”

朝顔抱盒颔首。

*

此刻，朱宅的事才真正算告了一段落。

昭意與楚行昀踏出朱宅大門時，周圍傳來了驚呼聲。

昭意腳下一頓，忘了如今的朱宅外早已擠滿了人。

楚行昀也是一僵，他能看到周圍的人投向他的目光，與平日裡冷漠或厭惡的視線不同，那些目光是直白的、狂熱的。

他覺得不太對勁。

果然，下一刻衆人驚呼道：“神女出現了——”

震耳欲聾的聲音讓昭意也後退了幾步，她驚愕道：“怎......怎的了？”

楚行昀一皺眉，正打算拉着昭意從後院的牆上翻出去時，卻又見人群中一陣騷亂。

隻見人群紛紛向兩邊靠，中間空出來了一條路。

騎着馬的皇城衛朝朱宅行來，不一會兒便将朱家大門圍了起來。

楚行昀目光一沉，上前一步擋住了昭意，冷眼看着門口的皇城衛，握緊了拳頭。

昭意低聲道：“别急，先等等。”

皇城衛翻身下馬，當着衆人的面，朝着朱宅裡的兩人直接跪下，大聲喊道：“臣奉陛下旨意，接四公主回宮——”

衆人歡呼。

在一片喜慶的聲音裡，昭意嘲諷地笑了笑。

“皇宮裡的那位為了自身的利益，臉面也不要了。”

誰能想到不久前，那位還下令圍了梧桐宮，欲拿她平衆怒呢？

楚行昀沉默地看着她。

她長歎一聲，“這樣也好，也不用謀劃把我師兄給偷出來了，可以正大光明地進宮了。”

她沖楚行昀一笑，“不過你得偷偷摸摸着點。”

前一刻還替昭意難受的楚行昀扯了扯嘴角，冷哼一聲，轉身便向邊上走去了，不一會兒便隐入人群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