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林是落鹫山上除了師父外懂的最多的人了,連他的不知道,或許這事真的有些難解。
昭意垂下了頭。
予林思索片刻,掃了一眼屋内,窗外偶爾走過幾個醫官,跟着昭意來的宮女都站在門口,他才低聲道:“我猜想,或許與你的魂魄有關。”
昭意一愣,驚愕得張了張嘴。
予林沉下聲去,“不必為此憂心,待我回落鹫山,便問問師父。”
昭意垂眼,笑了笑,“多謝師兄。”
予林見她眉間有些陰郁,問道:“予青,若有什麼心事,可以同師兄說說。”
昭意垂頭,沉默了一會兒。
“師兄可還記得,以前師父與我們說過的‘道’。”
予林回想到了以往在落鹫山的時候,臉色一柔,“自然記得。”
以前靜元真人曾與他們談論過“道心”,她說有了道心,修道者才知道要怎麼抉擇。悟到屬于自己的道時,就能超過大多數在世的修道者。
但當弟子們問起怎麼才能悟到“道”時,靜元真人卻不回答,隻說,“每個人的道都不一樣,有的人見到山間明月就能參悟,有的人看盡人生百态就能參悟,也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尋找不到自己的道。”
昭意一歎,“當初師父說,此次在山下或許有我的機緣,我當時想着或許與這道有關,是不是經曆了一些磨難,參悟了道心,就能修複我的魂魄。”
她無奈笑笑,“可是到了這宮裡,我卻覺得我與這裡的人格格不入,雖然一些虛與委蛇我也應付得來,但甚是心累,我倒有些懷念在山上的日子了。”
她輕聲道:“這些日子,我是越來越不知道何為自己的道了。貴妃娘娘說讓我安分做好公主,為我擇一門親事,以後就嫁過去。可我卻不想這樣,若是可以,我想像師兄那樣,去驅邪除妖,為民除害。但是我的這些想法,在這深宮裡似乎成了忤逆之舉。我覺得我到了師父說的抉擇的時候了,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選擇。”
予林眼神一黯,看着昭意。
兩人從小長大,她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一直很努力,從練習一開始的聽聲辯位,到後來的熾陽心法,又或是練就了落鹫山弟子中誰也比不了的畫符之術。
以前的昭意向來都是意氣風發的,這段時間不見,她确實改變了許多。
念此,予林心裡不由得一軟,“予青,道心之事不必太過糾結,道心雖好,但在世上又有幾人能真正參悟的?不必對自己太過苛求。若覺得這裡不好,不如你和我一起回落鹫山去,我向師父說明,師父定會諒解的。”
卻不料,昭意沒有一絲猶豫地拒絕了,“不,師兄。”
她朝着予林一笑,“剛才提起你要回落鹫山,我心中很是不舍,加之現在确實有些迷茫,所以有些感慨。但是我知道,當時是我同意下山的,或許這就是我應渡的劫,縱使前方有千難萬難,我也不打算退卻。”
昭意在心中默念一句,更何況,她還答應了楚行昀要幫他查事情,若真不管不顧的走了,才是真的有違她一直以來的修行信念。
予林心中一震,随即笑了笑。
是了,不管怎麼變,她都是那個倔強的師妹。
就像幾年前練聽聲辯位時,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那會兒膝蓋上一片淤青,就沒好過。
院裡的師弟師妹們看着也心疼,勸她休息幾日,之後再練。
可她非但沒聽,就連夜間也練了起來。
予林到現在還記得,有一日他踏進昭意的院子時,原本背對着他的昭意忽地轉身,準确無誤地朝他擲來一枚石子。
予林擡手便抓住,轉身看去,便看到昭意笑得燦然。
“師兄!是你對不對,我聽出來你的腳步聲了。”
想到往日,予林也笑了起來,“成,那便依你。隻是今後有什麼事,隻要你寄信來,師兄必然出手相助。”
昭意笑了笑。
予林突然想到一事,又問:“我被那妖刺傷後,宮中的人可有為難你?”
昭意搖了搖頭,“未曾,許是後來進行得順利,并未責怪。”
她剛才說朱宅的事時,并未提及陛下想拿她平息百姓恐慌之事。
予林也松了口氣,“那便好,我這幾日總想這事,生怕連累到了你。”
師兄妹倆又多聊了一會兒,時間過去大半,門口的宮人進來催了催,昭意這才離了太醫院。
因為聊得時間有些晚,采櫻有些着急,就讓人從離梧桐宮更近的路走了。
一行人匆匆走着,昭意突然聽到前方隐約傳來一陣哭泣聲,腳下微微一頓。
昭意耳力極好,但周圍的宮女似乎都沒有聽到,都擁着昭意往前走,于是她也隻能由着宮人帶着她往前去。
沒走幾步,就聽到擇梨一聲驚呼,“三殿下!”
轉過彎,小路上站着兩人,一人是三公主婁嘉桢,此刻眼圈已經紅了,妝也花了一些,另一人似乎是她的貼身婢女。
兩人見到突然闖入的一行人,都有些慌亂。
婁嘉桢趕緊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朝昭意一笑。
而她旁邊的婢女頭一低,縮到後面去了。
剛從太醫院過來,昭意有些疲了,沒有精力過問她為何哭,也知婁嘉桢此刻被人撞破肯定有幾分尴尬,便假裝不知,向她打了個招呼,帶着宮人便走。
等一行人走後,那婢女擡頭認真地看着婁嘉桢,“殿下,你可想好了?”
婁嘉桢紅着眼,拽緊了拳頭,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