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地廣袤無垠,比起食堂那一小塊如同監獄一般的四方之地,高聳入雲的高樓機械屏幕上播放着視頻,下面地廣告牌上用白色印刷體寫着第九工廠,占據一大部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張開雙臂揚起笑容。
和賽博世界不同,這裡的機械發展并沒有那麼先進,和末日的世界不同,這裡沒有殘敗到需要躲進殘垣斷壁中尋找安全。
沒有在天空懸浮的飛行器,也沒有在地上爬行亂走的喪屍,這裡的一切都和正常世界差不多,多姿多彩的廣告牌和電子滾動屏,随處可見地拉着男人影子的彩旗,插在各個角落好似監控般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烏雲陰沉沉地壓在頭頂,天氣并不如在室内看到的那般好,甚至可以說比之差了千百倍。彩旗上男人的視線和陰雲像是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的人喘不過氣。
路過的行人看到她驚詫的表情,表情不變 ,在他們眼裡這表情似乎很平常,匆匆一眼掃過,不願多做停留。
俞可壓下眉頭,與小路背道而馳,在零星幾人投來的奇怪的目光下轉身,食堂側面有一個木門封閉的小道,她轉身走入。
小道旁長滿了雜草,覆蓋住一大半的門,一眼望過去隻能看到綠油油的一片。
雜草很好扒開,俞可不費吹灰之力見到木門的全貌,經曆過灼燒和爆炸的門已經算不上是門了,留下短短半塊還堅守本心,攔截遠道而來的人們。
俞可輕飄飄一眼,擡腿踢了一下,經過烈焰的門像是木炭,一碰就碎。
沒有阻礙,俞可順利進入小道門中,經曆過剛才一遭,她首先便是擡頭看上面有沒有那個男人的臉。
天空一片澄澈,什麼都沒有,那些人還沒有喪心病狂到在一片廢墟上插那玩意兒。
她暗自松了一口氣,目光在地上的破碎石塊和青草上掃過。
這本是食堂的後院,為了防止别人進入在兩道設了木門,兩邊鋪着沙子和石子,還有一些堆積的廢品,俞可對這裡也算熟悉,兩眼一掃就知道這裡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旁邊水泥牆熏得漆黑,襯着地上的草愈發鮮嫩,如同剛長出的嫩草一般。
沒有。
同樣色彩的眼眸快速劃過,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不可能。
俞可頂着烈日,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挂在太陽穴的位置欲落不落。
據說那金羽毛珍貴無比,能延年益壽保人長命,就連a市的那群達官顯貴也想找到它,派了不少人尋找,最後全都中道而廢。
猛然間擡眸,偏僻的角落閃着金燦燦的光芒,俞可上千,伸手進去拿,外面一層帶刺的荊棘草劃破她的皮膚,幾道傷口滲出血液。
若是旁人,此刻定要縮回手去,但俞可卻面無表情,直到抓住那小巧的金屬才收回。
純金的小飾品躺在手心,上面是可以佩戴的耳釘,下面羽毛根根分明栩栩如生,捏在手裡小巧精緻,中間由一根金線串起。
圓不溜的金屬耳釘上刻着一個“H”,正經刻闆的字體印刷體下,畫了一道潇灑的橫線上去,這條橫線并不直,看不出來是原本就有還是後來損傷。
俞可站起身,發現自己在另一個木門的灌木叢邊,灌木把裡面遮蓋的嚴密,不是刁鑽的角度很難發現。
“難怪。”難怪那些人會找不到這東西。
她小聲呢喃,手指蹭過金屬面,奇怪的是,傳言流傳的十年中,這個耳釘上沒有染上一點灰塵。
指尖傷口蹭過,一點血液留在上面,如同一點梅花。
耳釘卻迸發出刺眼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直到光芒消散,上面的一點紅色也随之消失。
“*)+$#”
俞可遲疑地嘟囔一句,聲音輕的像是幻覺。等了許久什麼都沒發生,正當她準備收起耳釘時,卻聽到一道話音——從耳釘中傳來。
從耳釘傳出來的聲音像是在她身邊,男人含笑,語調懶散漫不經心,好聽的嗓音壓低變輕。
說出的話卻讓人忍不住想揍他。
“等了許久,怎麼等來的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
俞可面無表情,心情幾經周折才沒把耳釘扔出去。
從雜草中出來,俞可一手扒開半人高的灌木,手腕上細小的傷口居多,她沒怎麼注意,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後。
男人身上挂着除草機,嘴裡叼着一根點燃的香煙,劣質煙味順着風飄到後面。
俞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手臂上橫了一道刀疤,精壯的身體背着沉重的除草機依然步履穩定,一雙眼睛如雄鷹般銳利,莫名有壓迫感。
煙卷燃盡,剩餘半根丢在地上,男人皮鞋尖碾在煙頭上,掃過來一眼:“聞不了煙味?”
俞可揉揉鼻尖,否定道:“不。”
二人一前一後跨過小路,之間隔着一人的距離勻速向前,直到腳底草坪變成水泥路,又拐向平坦的大路,旁邊時不時有裝卸車通過。
男人帶着她拐進一間修理鋪,修理鋪的老闆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剃着寸頭,耳尖别着煙,躺在折疊椅上刷手環。
手環比她的大一圈,屏幕上滾動着一行行字體,底下吵的激烈,像是一個匿名論壇。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寸頭看到好笑的時候,咧開嘴呵呵大笑,開心時眼珠子轉來轉去,像是黃鼠狼。
男人敲了敲門,把除草機從肩膀上卸下來,對寸頭說:“除草機零件卡了,下午的工作急需,一個小時修好。“
除草機和桌子碰撞出聲響,寸頭從折疊椅上蹦起來,圍着和他一樣高的機械轉,湊近用手敲了敲:“啧啧啧還零件卡了,你可真敢說,外面的鐵杆鏽成這樣,裡面的零件能好到哪去?”
“一個小時能修好麼。”
寸頭一屁股坐會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轉眼珠:“一個小時?你當我許願王八呢說修好就能修好,看看我這兒,”他指着身後的一群半成品機械嗤笑,“我這兒的人多了,你那最少得一個半小時,我其他生意還做不做了?”
男人不滿地蹙眉,似乎不滿意他的答案:“加急,最多一個小時内完成,錢按雙倍算。”
“哎呦!”寸頭一聽,立馬從椅子上蹦下來,屁颠屁颠給他拿了一個凳子,拿着扳手開始卸機械外部:“大哥你這個好修,你這個問題好的很,換幾個零件就能解決了,最多四十分鐘。”他比了個數,“我肯定給你修的跟新的一樣。”
說完兩隻手各拿一個東西開始捯饬,隔了很遠,站在門旁的俞可都能聽到裡面忙碌的聲音,鐵與鐵的碰撞太過清脆。
水泥路在太陽照射下變熱,水撒在上面迅速幹涸,變成水蒸氣揮發。
天氣很好,出事後為了躲開那群追債的,她沒少在陰冷不見光的地方躲藏。
尼古丁的味道不難聞,猛然吸入還是被嗆了一下,俞可微不可查地蹙眉。
男人笑了,掐滅燃燒的煙:“有膽子在那食堂裡大殺四方,卻對煙味敏感,真奇怪。”
“我曾經有個朋友,他死在我面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手裡的一截香煙抽完,卻不肯對我說最後一句話。”俞可想起自己在黑市打工時,那個觊觎她的老闆被她揍暈厥前一直在抽煙裝逼,一個字也不說還要等她去猜。
她撒謊臉不紅心不跳:“我讨厭他看我時的眼睛。”
說這話時,她眼裡切實地露出了嫌棄和厭惡,這種明顯的感情流露,不比此刻的男人少半分。
他拍拍身上,刻意壓低聲音:“我是039号,名字不重要,不過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酬勞随你。”
上來就挑明她是造成食堂動蕩的人,在自己撿到金羽毛後現身,忽如其來的示好,這一件接一件怎麼都不能說不是巧合。
039接着道:“工廠财政部大動蕩,那些侍衛為了省錢又要開始搜查,異類都逃不過他們。”
這裡所謂的異類,從一路而來的路上就有了答案,那就是野心,這裡的人大多眼神呆滞,隻機械地重複着自己的工作,如同遊戲裡被設定好的nps。
而俞可一個,造成食堂轟動,撿走數人尋找的珍貴物品的人,無疑就是那個異類。
“不出意外我不會有機會被他們接近,”她拒絕的相當幹脆:“0331号叫我替她把剩餘的工作做完,清掃類工作一直很缺人手,工資對我而言算的上多。”
預計不錯,她會在保潔部一直這麼隐匿下去,不會被那些人注意到。
槍打出頭鳥,她不想做那個被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