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朝意不必刻意去看，用餘光就可以勾勒出宋俨的存在。

他身量高大，再難看出少年時期的圓潤，無論是臉型還是身體，都是成年人的骨骼感。

但不瘦弱，肌肉量很足，完全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體格。

她昨天說宋俨身體好也不是閉着眼吹，因為肉眼可見之處，他的皮膚都是瑩潤的白，關節處透出血色的粉。

瞧着就氣血足，精力旺盛。

“咳……”祝朝意忽然清了清嗓子。

宋俨自下而上掀起眼皮，自她的角度望去，他的下睫毛根根分明。

“剛才忘記問你了，我們做碗還是做杯子？”他隻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眼睑。

漆黑的瞳仁被掩住後，他飽滿的鼻尖和紅潤的嘴唇在整張臉上顯得更為突出。

“杯子吧，比較簡單。”祝朝意聲線平和。

雖然她腦子裡正不斷地滾動着“賞心悅目”四個大字。

她承認，她現在也是葷素不忌了，能讓自己的審美承認宋俨這張臉。

啊，要不下了節目她就要拿着宋俨的照片去網上問，看能不能弄來一個月三千的男大學生網戀……

祝朝意天馬行空地暢想，沒留神地指尖前移，觸到不屬于她的皮膚。

按理說她動作幅度不大，力道也輕，但宋俨跟被蟄到似的收手，讓他們才成型的陶土整個垮掉。

祝朝意見他眉心緊蹙、雙頰微紅，怔愣道：“……不好意思。”

有這麼嚴重嗎，氣得臉都紅了。

宋俨想抹把臉，有個喘息的空間，但他手上都是黏哒哒的灰白濕軟。

所以他擡起手臂，捋了下似有汗意的額發：“沒事，我就是……”

他如同老式收音機裡插了舊磁帶，說不出“就是”之後的原因，便悶聲不語地想把黏土重新立好，卻偏偏欲速則不達。

“我來吧。”祝朝意示意他清理一下手上過多的殘泥，其餘的交給自己。

轉盤還在高速運作，她獨自收攏掌心，不過幾秒，沒骨頭癱倒的泥團精神地起立。

纖長白皙的手指沾過兩次水，熟練地輕捏快提，就塑出一隻杯子的模樣。

全程不過一呼一吸，宋俨毫無用武之地。

“你這幾年好像很忙。”他突然道。

祝朝意給他騰出了點位子，還将指頭往裡再縮了些，就怕驚擾到宋俨這個貞潔烈男。

“是有點。”她說完，又問他要不要在杯子上弄點小設計，例如說杯身上的波浪線條。

宋俨按着她的指示固定住自己的手臂和雙手，“好了……忙勤工儉學？”

祝朝意不知道他怎麼還揪着這點不放，但還是如實回答：“嗯，這邊離大學城近，各種小店，我很多都待過。”

立白富美人設不在系統的任務範圍内，她試着說了，果然沒有電擊懲罰。

“嗯。”宋俨不鹹不淡地應道，随即是沉默。

他和祝朝意在兩所大學就讀，但那兩所都在另一個區，和學生紮堆的大學城南轅北轍。

他很少來這邊。

難怪四年裡都沒遇上過。

他們的活動地圖不一樣。

祝朝意可能在這家店兼職過，而他當時或許正路過她大學校門口的食街上。

兩人調整好了杯子的大小和外形，宋俨請來店員，幫忙将完成好的作品從轉盤上取下。

胚體幹燥需要三天，屆時他們可以回來上色，或是直接燒制。

“那三天後的同一時間，我們再過來？”宋俨向祝朝意确定，她說好。

除此之外，他都沒怎麼開口，和第一天剛見面時一樣。

祝朝意心裡奇怪，不明白自己又是哪裡惹到他了。

男人心海底針，男人的脾氣夏天的陣雨，誠不我欺。

但約會還在繼續。

她和宋俨的第二站是黑膠咖啡廳。

靜谧空間内緩緩流淌的爵士音樂，剛烤出來的黃油面包飄着蒜香。

踏進咖啡廳内，祝朝意當即允許自己再原諒宋俨半小時。

她決定快快樂樂地吃完這一頓，然後回戀愛小屋看電影。

宋俨的話少得可憐，但他默不作聲地将和牛三明治切成兩人份，又将沙拉拌好。

再便是在祝朝意唇角沾了蜂蜜芥末醬的時候，給她遞上一張紙巾。

活像一個機器人管家。

祝朝意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務，極其優雅地道謝，并誇他“現在細心得超乎我的想象”。

不過她噙着笑望過去的時候，還是禮貌較暧昧居多，“你電量耗盡了？等會兒回去我開車吧？”

她在給台階，希望宋俨能往下踩，那便是無論誰開車，他們吃完後随時都能回别墅。

何必在這幹坐着？

難道他想跟她聊天嗎？

不如放過彼此。

然而宋俨聽出她的暗示，隻是喝了口咖啡，“我們，不用那麼着急回去吧。”

他點亮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二樓有專業設備聽黑膠的，我預定了兩點。”

他慢條斯理地道，手肘支在黑白菱格紋的桌布上，“黑膠圖書館也在上邊，你可以慢慢找一下，看有沒有想聽的限定專。“

祝朝意不自覺咬住下唇内側的軟肉，咽了口唾沫。

宋俨現在的眼神和昨晚如出一轍，沉郁的黑，比夜色更濃，深邃得如同要把她牢牢吸住。

她直覺宋俨想從她身上謀取什麼。

但她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