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決緩緩轉頭看向南梨,素衣布袍烏發簡挽,清澈的眸子無半分算計。心思這般玲珑,且不說是隐藏的好亦是别有心思,眼下他确實缺錢。
拿女子的錢的确不光彩,可如今臉面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讓她的腦袋多在家呆上幾日。
他伸手将銀票攥入手中,“南梨,算我欠你的。”
南梨淡笑:“我們是一家人,什麼欠不欠的,你隻要記住命永遠是第一位,就行了。我對你要求不高,就是活着。”
這些話她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
敞着的窗戶咯吱作響,起風了。南梨躬着身子收拾在馬市買回來的戰利品,挨個拿出來攤擺在炕上。這藤紋是她細選的,于是轉身向夜冥決看去,“我給你買了兩件衣袍,你先在屋子裡試試,我去做飯。”
夜冥決看着南梨朝廚房走去,而那兩件天青色藤紋長袍平鋪在土炕之上,他思索半晌,終究還是将其換上。
樹丫上小鳥啁啾不停,淡淡風拂過,落葉飄飄墜。
廚房裡還有些王屠夫送的豬頭肉,夜冥決回來剛好能吃上一頓。若是平日和婆婆二人,這豬頭肉她還能腌制出一斤來。如今還剩下十兩銀子,夠過活些日子。南梨瞧着豬肉頭陷入深思,這頓得做的豐盛點兒,這賢妻的名諱她是做定了。
炊煙騰起,豬頭肉發出滋滋聲響,緊接着她将洗好的菜葉子全數倒在鍋裡,肉香四溢。
一炷香時間,南梨端着飯菜放到飯桌上。林老婦在南梨進來時,就已慢慢挪到炕邊,她早在屋子裡就聞到飄來的肉香,“梨兒,快叫決兒出來。”
南梨點頭應聲,剛要出去,便看到夜冥決朝自己走來。逆光之下,他身着新換上的天青色藤紋長袍,身姿挺拔獨有一股勢位至尊之氣。
沒多久,人已至她面前。
他問道,“吃飯了?”
“嗯,對…剛要去叫你呢。”南梨轉身将碗筷分配好,掩飾剛剛她差點兒呆楞于原地的神色。落座後便夾了塊肉到林老婦碗裡,“婆婆,多吃點肉。”
林老婦吃的囫囵,許是太久沒這般吃過肉了。見夜冥決吃的悠然,南梨夾了一大塊肉放入他的碗中,“阿決,多吃點,你是男子,飯量大,廚房還有飯呢。”
“是啊決兒,梨兒手藝好着呢,什麼都能做的好吃。”林老婦說這話時,嘴裡的飯都沒咽下去。
夜冥決餘光掃了眼林老婦,沒說什麼,夾起碗中的豬頭肉送入了口中。他表面一直在動筷子,腦子可一點沒閑着。南梨的身份可是他親自去查的,沒有半分漏洞。襁褓之時被扔在二道村貧困戶張瘸子家門口,張瘸子自己都三餐不保,但對南梨是萬般疼愛。待南梨3歲時,張瘸子莫名橫死在家中。從此南梨過上了颠沛的日子,夏天睡山洞,冬天睡牲口棚。癡癡傻傻不說,話都說不利索,這樣長大的人,什麼時候又會炒菜了?這簡單的食材炒的味道竟不比酒樓的差。
一頓飯三人很快一掃而光。南梨将碗筷放入廚房,忽想給婆婆買的衣衫還未送去。于是将手中的雜活加速做完,便轉身朝着屋子走去。
“決兒,你跟我說句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梨兒。”南梨駐足在林老婦門口,神色尴尬。
真不是她偷聽,這土培房子也不隔音啊。
林老婦的聲音又從屋子裡傳來,“你休了梨兒吧,放她走。”
南梨微愣着雙眼,于是腳步又湊近了幾分,便聽到屋裡傳來一聲歎息,“兒啊,别耽誤好姑娘,娘在給你找一個行嗎。”
“她無依無靠,你又不理不睬,不如趁我活着的時候,給梨兒找個好人家。”
夜冥決從頭至于一聲沒吭,林老婦自顧自地說着,“你與梨兒清清白白,梨兒如今還小,還能找個好婆家。以後也不會餓死,在大一點隻能給人做妾了,老婆子心疼。決兒,娘要你一句話,放還是不放。”
門外的南梨聽了,眉宇緊皺,看似每句話都為她好,怎麼經不起細細琢磨呢。片刻之間,屋裡忽傳夜冥決的嗤笑聲,“你倒是挺為南梨着想。”
林老婦亦歎道,“這孩子将這個家與我照顧的甚好,我不能這麼自私。”
夜冥決說道,“當初不是你讓我娶的嗎?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不理會那群村民。”
到這,南梨低了半日頭,并沒有繼續站在門口偷聽,邁腿徑直走進了屋子。
疊雲漂浮空中直至天邊,南梨背着竹簍進了深山。
群山環繞原野,蜿蜒山道盡是衰殘的枝條,偶爾傳來幾聲烏鴉的鳴啼,顯得曠野有了些聲息。
南梨走到了無患子樹下盤地而坐,手裡撿着無患子,大腦陷入了回憶。她選擇出門是因聽夜冥決說他本可以拒絕這門親事時,忽間腦海裡閃過一絲碎片畫面。一日原主從外面歸來撞破過林老婦并不是身體孱弱。可原主癡傻,林老婦當場假裝歪斜,就這麼糊弄過去了。她南梨可不是原主,幾乎天天佝偻卧床的人竟能身闆挺的如此直立,林老婦定有問題。
且說作為一個母親怎的會一直串叨兒子休妻,未免講不過去的地方太多。而夜冥決也不簡單,今天那八十兩銀子花的真是肉疼,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感受到來自賢妻的賄賂。
雲霞深杳,已将入酉時,眼看撿了大半個竹筐,她背起竹簍沿路下了山。
路途中,隔壁吳嬸子迎面走來,幾日未見怎的忽感她又胖了許多。吳嬸子身量高大,土色麻布圍裙随着她的浮動蕩開大幅的弧度,每走一步臉上得橫肉便跳躍一分,略顯滑稽。
吳嬸子見南梨背着大竹簍子,緊着幾步迎上,“梨妹子啊,你這是幹啥去咧?”
“我就上山随便撿點能燒火的。”南梨随口應付着。兩人叙闊一番,便問道,“嬸子,你家菜地還有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