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一雙渾濁的垂眼好似藏着一片孤闊的沙漠,而嫂子們也一個個低着頭顯然很認同老婦的話。南梨心中泛酸,已經快要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淚水,隻得仰起頭,使勁憋了回去。
她别過頭,調整好情緒,回身道,“是丫頭不懂事兒了。日後寡婦村有需要南梨的,南梨定義不容辭。”
即便有萬語,好像隻能來來回回的講着這幾句蒼白的話。寡婦村的人良善,在一個國已不國,斷壁殘垣的國土之上,沒有比糧食和錢财更重要的物件兒了,誰又會真誠的幫助這些手無寸鐵之人。人的劣根性總能在極端的條件下激發出來,而寡婦村的人就像是這國土中唯一淨土,光是在這呆上一日,就能被他們的笑容和真誠感染。
經這一天的旁敲和觀察,寡婦村的每個人好似都有着難言之隐。每個人曾經都有着身份,有烈士遺孀,有殘兵軍官,甚至還有全家被冤锒铛入獄且隻剩一人在外孤獨飄零;甚至有些人的來處是個禁忌,不得提起。如斷臂秦大哥,經她觀察,寡婦村好似有好幾個如他那般,忌諱出村的。在村内他們比其他人更勤奮和努力,什麼活兒都搶着幹,好似這般心裡便少了些許的愧疚。
南梨看的透徹,也很識相的隻看不問。了解這些并不是想窺探他人隐私,隻是想大緻了解情況,該如何幫助他們。
最終寡婦村的人沒能拗過南梨,她獨自踏上歸家的路。
赤火的晚霞悄落,月兒展露鈎角。南梨在廚房忙活一陣子,和毛毛簡易的用了餐。她座在庭院的搖椅上看着庭檐旁的大樹出神,而嘴角卻噙着一股笑意。
皎月當頭,輝光映射下庭院惬意悠然。南梨閉着眼,雙睫映在粉頰中斜着長長的倒影,可愛至極。夜冥決環胸靠在樹上,也不禁被這一暮深深地感染着。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慰笑———他的梨兒,就該過着如此的生活。
直到暗一前來守夜,夜冥決的眸光始終都未離開過庭院的小人。暗一見主子這般模樣,嘴角抽了抽,心裡咂摸着如何讓主子注意到他,暗五還在等着主子呢。
許是暗一來回的抓耳撓腮擾的夜冥決煩悶,他側目一瞥,暗一立馬像個木頭一動不動。隻見暗一小心翼翼地上前附耳,“主子,暗五已查到寡婦村的蛛絲來曆,已在鴛寶閣候着了。”
夜冥決皺了皺眉頭,即使在不舍,現下也得離開。于是吩咐着暗一好好盯着,趁着南梨依舊靜目于雲光中,踮腳一躍便翻牆離開。
樹葉肅肅聲響起,毛毛突然立耳站立,随後又靜靜的趴了下去。不多時,南梨便輕輕的睜開雙眼,望着那顆樹發呆,而剛剛噙着笑意的嘴角不知何時已慢慢收斂回去。
雲月之下,一席黑影穿梭于山林之中。暗五和吳承翰早已等候多時,見窗子略微晃動,二人便連忙起身相迎,“主子。”
夜冥決從窗子翻躍進來站穩後,颌首點頭,便落座于茶桌之中。拿起茶台上早已備好的茶水,輕抿了一口。随後指尖摩挲着杯身的雲紋,暗沉着聲線,“說。”
暗五上前拱手,“主子,我和阿翰連夜潛進慶州牢獄翻閱了卷宗,發現寡婦村内幾個人與之對得上号。那個老妪有極大的可能是前朝鎮遠大将軍之母,前朝首輔府嫡女穩懷意。”
随着杯子碎裂聲,夜冥決陡然站起身,一雙冷目瞪的極大,“你說她是誰?”
暗五急忙重複,“前朝首輔府穩家嫡女,穩懷意。當年大将軍被抄家時,老夫人正于觀心寺祈福,後在回京路被官兵截獲屠殺。由于當時在官道,怕被百姓發現,從而将屍體焚燒滅迹。當時人數衆多且時間緊急,官兵根本就沒有數多少具屍體。看人都死了,也就随意報個數草草了之。老夫人應該沒死,而是趁亂被首輔府的人救了出去。”
“隻是沒成想遂後首輔府也連接着被抄家,唯一活着的就是那救老夫人出去之人。我們在翻卷宗之時,發現了那首輔府的侍衛,被關在最底層大牢。怕打草驚蛇,我們潛入後,他對我們很防範。直至我們擺明身份,他才将實情說出。根據那位侍衛闡述,老夫人應是寡婦村那位老妪。”
夜冥決那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已顫抖不已,當年他離開皇宮之時早已記事。鎮遠大将軍威炎霆率邊關十萬大軍打入皇城,為救父皇和母後。奈何路途中被敵國幾十萬鐵騎包圍,全軍覆沒。威老将軍及其子抵死不降,被五馬分屍。将軍府一百多口老幼婦孺皆被抄家,無論男女幼童皆斬殺。他以為将軍府早已無一人生還,可老夫人竟還活着。身為前朝太子,是他對不住鎮遠将軍一家。如今老夫人活着,是萬幸。
可...他卻無顔面對。如若能找到其孫,也算是能為大将軍一家贖了些許的罪。
思緒停留于此處,夜冥決重新做回茶桌中,那雙劍眉之下盡是黯然,“有威浩星的消息了嗎?”
暗五低着頭,抿着嘴,“主子,還未。”
夜冥決緊蹩眉宇,閉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