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血順着何聿的指尖滴在避難所的鐵皮地闆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
他靠在儲水罐旁,借着應急燈查看腰側的傷口。
三道泛着青黑抓痕的皮肉正在肉眼可見潰爛。
他眼睛也不眨一下,拿着短刀直接割下一大塊皮肉,咬住戰術手套扯下一截布料,死死紮住傷口上方。
半小時前東側防線崩潰,他為掩護醫療隊撤退被劃傷,現在整個左腹像被烙鐵抵着般灼痛。
雜亂的腳步聲從走廊逼近,何聿迅速拉下破舊的軍綠色外套。
隊長帶着四個隊員沖進儲水間,槍管還冒着硝煙。
“B區失守了!”
隊長右眼糊着血痂,看到何聿時表情一松,“何聿,你——”
話突然卡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何聿腳邊,一灘黑紅交織的血漬,裡面還漂浮着詭異的青色絮狀物。
醫療兵小林突然舉起槍:“他感染了。”
話落,五支槍管同時擡起。
何聿看着這些昨天還和他分食半塊壓縮餅幹的臉,現在每雙眼睛裡都翻滾着恐懼與殺意。
“剛受傷,我還能控制。”
何聿慢慢站直,異能在掌心流轉,“至少讓我撐到平民轉移完……”
“放屁!”
副隊直接拉開沖鋒槍保險,“隔壁有一小子也是這麼說,結果半夜咬斷别個喉嚨!”
何聿知道那個人,那隻是一道小劃傷,所有人以為沒那麼快。
應急燈突然劇烈閃爍,照亮他頸側暴起的黑色血管。
“他變異速度不正常!”
小林的槍已經上膛,仿佛下一秒就會扣動闆機。
“聽我說,”何聿向前一步,突然發現異能變得粘滞難控,他身形晃了晃,“至少讓我……”
“砰!”
子彈擦着他太陽穴掠過。
隊長的手槍在冒煙,眼神早已變得陌生:“規矩就是規矩。”
“自己了斷,還是我們幫你?”
何聿笑了。
前陣子這些人還為他慶生,用罐頭鐵皮當蠟燭。
甚至昨天隊長還偷偷多分他半支抗生素,說“你活着大家才安全”。
而現在,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具會走路的腐屍。
暗元素突然暴起,暗點在瞬間擊碎所有照明。
黑暗頓時籠罩,何聿撞開通風管蓋闆鑽了進去。
“他跑了!全避難所通緝!”
隊長的咆哮伴随着掃射聲,“見者格殺勿論!”
通風管道狹窄逼仄,何聿的傷口在金屬接縫處刮蹭,留下黏稠的黑血。
爬到居民區上方時,他聽到下方傳來熟悉的兒歌——
是那個總纏着他學折紙的女孩,正在唱他教的《小星星》。
“媽媽,外面為什麼在放槍?”
“因為…他們在打怪物。”
“可是何聿哥哥不是去打怪物了嘛?”
“噓,現在何聿哥哥…就是怪物。”
何聿垂着眸,自嘲一笑。
管道盡頭是廢棄的焚化爐間,上面連着最高的天台。
何聿踹開鏽蝕的栅欄,銀光忽而乍現。
腹部傳來的疼痛令他忍不住皺眉,眸色暗下來準備動手卻一愣。
“是你……”
何聿望着眼前守在這裡的小男孩,聲音泛啞。
那個被他從屍群裡背回來的少年,現在正用斧尖對着他喉嚨。
何聿還喘着氣,黑血滴在地上騰起詭異的青煙。
“你也要殺我?”
男孩的手在發抖:“他們說你會引來屍潮……”
何聿輕呵一聲,黑霧環繞在男孩四周,驟然收緊。
“那還等什麼?”
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他握着小男孩的手,抓住斧刃拉向自己脖頸諷刺勾唇,“動手啊。”
斧頭卻“咣當”落地。
男孩有些崩潰,淚水落下:“我不知道…你明明救過我……”
何聿猛然推開少年,踉跄走向懸崖般的卸貨口,奮力翻身上台階。
暴雨從十米高的閘門外灌進來,外面混合着遠處屍群的嚎叫。
“你走吧。”
他感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甩甩頭面無表情在手腕上狠然劃一刀才勉強清醒。
血迹在階梯蔓延,何聿猛地撞開天台的門險些站不穩。
大雨滂沱,像是銀針一樣能刺入皮膚,探照燈卻突然鎖定他。
二十米外的廊橋上,狙擊手已經就位。
隊長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扭曲變形:“何聿!你他媽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嗎?”
何聿看着那些槍口,忽然覺得很可笑。
他為這個避難所殺了多少喪屍?救了多少人?
而現在,他們甯願浪費寶貴彈藥也要确保他死透。
明明,他們知道他會去死的。
“告訴你們個秘密。”
何聿仰頭任暴雨沖刷臉龐,嘴角卻病态上揚,“被同類殺死,比被喪屍咬死惡心多了。”
當第一顆子彈穿透膝蓋時,他沒有猶豫向後倒入了暴雨與黑暗。
下墜的過程似乎比想象中慢,他的視線也随着失重感越來越模糊。
而沒人看到無數喪屍正仰頭等待,它們腐爛的臉上竟帶着詭異的喜悅。
就像在慶祝新王的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