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響雷自天穹炸響,掩蓋住暴雨中粗重的呼吸聲,水流湍急,自山頂奔流向下,一道劍光劃開黑暗,生生将山體劈成兩半。
随即,一道白影趁着喘息的空兒踏空離開,速度之快,讓人隻在天雷炸閃時掃到袖擺一抹金絲紋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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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茶館人聲沸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城内的事。
魚在溪百無聊賴靠在角落裡,聽他們說話,困得眼皮打架。
聊來聊去無非就一件事。
曲周城有兩位大富商,相互制衡,幾十年來互不幹涉。
前陣子有人給兩府牽了紅線,本該是件喜事,卻在新婚之夜出了大亂子。
王家新郎官洞房之夜死于非命,死狀慘烈,上半身不翼而飛,連個全屍都沒剩下,看傷口,似乎是被猛獸撕咬所緻。
府上其他人都好好的,并沒有人見到猛獸蹤迹,偏偏是新郎官被猛獸撕裂吞食了,實在奇怪。
再問新娘如何?
哦,洞房夜她與新郎産生口角之争,當晚就回了自己娘家。
次日清晨王家發現新郎死于非命時,才知道新娘已經回了娘家,于是各種陷害的言論鋪天蓋地傳遍整個城,如今大家都說新郎的死和新娘脫不了幹系。
茶館裡的人越說越玄,說新娘是魔物所變,吞吃新郎後又回去躲着了。
魚在溪嘴角勾起一抹諷刺,把杯中已經涼下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下了二樓。
一樓東側有說書人醒木拍桌,抑揚頓挫說着天極閣弟子下山之事,圍坐的聽客目光崇拜,恨不得馬上見一見天下第一大宗弟子的英姿。
魚在溪面色陰沉出了茶館,樓上樓下都說他不愛聽的,找個地方清靜清靜都費勁。
此時正午,太陽毒辣,街上沒什麼人。
他自己溜達着往城西邊走,王家在那邊。
他接連去了三天,什麼都沒蹲到,倒是昨晚從西門出城遇到了麻煩。
他不想回憶昨晚的事,暫時當沒發生過,面色如常在街上晃悠,一身白袍點綴金絲紋繡,走在路人中間華貴的突出。
少年身材高挑,墨發端正束起,原本該是尊貴大氣的打扮,卻被他抱胸随意亂晃的步子擾了氛圍,怎麼看都是誰家人模人樣的閑散少爺上了街。
鄭、王兩家事不大,就是王家鬧了魔物,随便找個修士除魔就好,魚在溪本不想摻和,但無奈他身上銀子不多了,挑挑揀揀,去了開價更高的鄭家,也就是新娘本家。
起初這麼選是因為鄭家什麼事都沒有,一沒魔物,二沒猛獸,鄭家怕自家女兒和那倒黴新郎一個下場才請人來府上盯着。
魚在溪以為自己撿了個漏,在鄭家好吃好喝待幾天,做做樣子,等王家那邊魔物一除,他直接拿錢走人。
卻不想到鄭家的第三天夜裡,一陣怪風吹進來,險些要了全府人性命,幸好魚在溪提前感知,在妖風肆意前一劍斬去風中陣法,保下了鄭府。
鄭家對這些絲毫不知,鄭老爺還琢磨魚在溪成天遊手好閑不做事,覺得他是個騙子。
這事兒怎麼說呢,剛開始是騙子,現在不是了。
魚在溪進鄭家的第六天,妖風過後的三天裡,鄭家又莫名其妙恢複了屁事沒有的狀态。
他在鄭家一點兒眉目沒有,就連着去了三天王家,看看那邊的魔物又是什麼情況,興許有關聯。
以往王家都應該大門緊閉,半點兒動靜沒有,門前那條街也是半個人影都沒有,大家都繞着走,今日卻不是,老遠就聽見有人說話,街口還有人圍着看熱鬧。
魚在溪湊上去看看,一群穿着天極閣道袍的少年圍在王家門口,看樣子是來除魔的。
難怪熱鬧,天極閣是如今天下第一大宗,掌門弟子江宴更是一劍斬除魔尊,是天下人眼裡的救世主,誰不想看看。
魚在溪為了看熱鬧已經擠進人群中去,看清後又不動聲色從人群中退出來,一臉菜色往回走。
江宴是萬人敬仰的少年天才、除魔功臣,而魚在溪所穿的原主,就是那個被魔尊附體禍害天下最後被江宴一劍差點砍死的大惡人。
他穿越來時什麼都不知道,睜眼就看見江宴青光劍意毀天滅地壓下來,頓時整個人五髒六腑都被擠壓破碎一般,靈魂都要脫體而出,隻疼了一瞬間就五感消失,跟死了應該沒什麼區别。
這是後話。
等他再醒過來,人被關在不二獄中,十二根鎖鍊分别從四肢、腰頸纏繞,将他鎖在方寸之地,伸腿都費勁。
不二獄是關押窮兇極惡之徒的地方,他被鎖在天井正下方,唯一看得見天光的地方,也是隻能看清天光,看不清四周情況的地方。
總有人和他說話,說原身的慘,說原身的倒黴,說江宴不顧師門情義做的太絕。可魚在溪看不見他們。
那些聲音如同鬼魅低語,句句蠱惑人心。
每次不二獄的罪罰息止,他如同爛泥死狗半跪半倒被鎖鍊吊在空中時,那些聲音就會開始漫長的嘲笑和蠱惑。
魚在溪被吊在天井下,受了兩百年的刑罰,做了兩百年的觀賞動物,聽了兩百年的碎語。
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這個世界,也想不通江宴到底為何如此無情。
兩百年漫長折磨,恨意早已如寄生的藤蔓抓着他的心髒生長,将他心髒纏的密不透風,融不下别的情緒。
如今,他從獄中出來快百年了。
既然有天極閣的弟子來除魔,魚在溪就不再摻和王家的事,老老實實回自己的雇主家,在雇主家畫符起陣,保證他們不受侵擾就行。
隻是他還沒走出半條街就被人攔住了。
“小友。”
說話之人一身影青色長衫,玉簪绾發,長身玉立,風度翩翩。
魚在溪不動神色挑挑眉,心裡估量起對方實力,在看到他腰間别着的一支筆後恍然,這應該是畫符為主的符修。
魚在溪微微擡了個下巴當做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