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并不在乎魚在溪是什麼态度,隻是繼續面上帶笑,彬彬有禮道:“我見小友面熟,可否移步一叙?”
“面熟?”
魚在溪盯着對方緩緩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嘴角諷刺又要咧開。
看他面熟可不是什麼好事,要麼是早幾百年跟原主有過往的舊人,要麼就是不二獄裡整日盯着他看的惡人。
沒等他疑惑的夠久,對方繼續道:“十幾年前小友曾在周山腳下救過一個村子,可還記得?”
魚在溪張開嘴啊了一聲,十幾年前……
現在讓他想昨天發生過什麼,他腦子都是亂的,怎麼會記得清十幾年前的事。
他表情太過明顯,那人也跟着愣了一下,意外他沒有任何記憶。
不過魚在溪滿不在乎的擺擺手,“走吧,找個地方說話。”
這兒肯定是不行,離王家門口這麼近,萬一被哪個天極閣眼尖的弟子看見,說不定就彙報長老出來抓魚在溪了。
魚在溪是越獄,出來以後還沒聽說過仙門百家要把他抓回去的消息,估計是不知道他越獄。
雲陸十二州是個很神奇的世界,表面看仙門百家各占一山開宗立派,山腳下住的就是靈根拙劣的凡人,仿佛所有人都共處一界,但其實山上的仙門弟子從不輕易下山,他們之間互相用雲舟出行聯系,把普通人住的地方叫下界,把山上叫上界。
仙門都建在層疊雲海之上,弟子除了修行就隻顧着仙門争鬥,不管普通人死活,地上朝代更替,福災并行,倒也真像上下兩界之别。
所以魚在溪越獄出來就一直在下界遊曆修行,見到仙門下山曆練的弟子都躲得遠遠的,仙門不知道他跑出來也正常。
魚在溪跟着那人經過一個巷子口,巷子裡突然傳出一聲驚呼,兩人瞬間戒備,可等了會兒,躲在雜物後面的人根本不敢出來,魚在溪釋放靈力查看,發現隻是個小乞丐。
他對身邊的人搖搖頭,“小孩兒,走吧。”
于是兩人繼續往前,魚在溪随口問了句:“還不知怎麼稱呼?”
“叫我秦奈就好。”
“魚在溪,忘了大名,就叫我魚在溪吧。”
兩人互相交換了姓名,看似風平浪靜,但其實心裡都各自盤算起來。
魚在溪不用說,他這張臉仙門就沒有不知道的,兩百多年前夥同魔尊禍害人間的罪人誰能忘,秦奈剛才的面熟不過是開場說辭。
秦奈這名字估計就沒幾個知道的了,隻有見多識廣的才見過,其他人都是聽說。
他是符修大宗無風樓樓主的獨苗徒弟,大概百年前不知原因重傷師父後被轟出師門去向不明。
上界知道這事兒的人都說無風樓樓主太心軟,這等孽徒就該殺了,或者打入不二獄關着去,怎麼能放他活着離開。
魚在溪是在下界從一幫無風樓下山曆練的小屁孩兒口中聽說這件事的,在這之前他沒見過秦奈,想到這他餘光再看看身邊人。
腰間别筆,筆尖朱紅,绾發背手,動作間自帶風流氣度,估計就是無風樓的秦奈了。
魚在溪一點兒都不想和上界的人遇上,但秦奈卻是個例外,魚在溪很想知道他被趕出師門的原因。
最後二人行至路邊一家茶攤,找了個邊緣位置坐,秦奈要了一壺茶,魚在溪今天喝茶喝夠了,就把對方倒的茶晾在一邊沒動。
秦奈見他這樣也不惱,自己端茶喝了口,盯着街上越發躁動的人群輕笑一聲,道:“他們都急着去王家看看。”
天極閣弟子對這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天神,他們會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秦奈不急着說正事,魚在溪就更不急,反正他也沒事兒幹,在街上閑逛也是閑着,不如在這兒休息會兒。
秦奈端坐片刻,等離得最近一桌人走了才道:“我看見這次天極閣下山的人裡,不止那一幫弟子。”
魚在溪本來歪歪扭扭靠在後面柱子上,又開始發困,聽他這麼一說才将頭擡起來,擰眉問:“有大修陪着?”
一般仙門弟子下來曆練都是同門師兄師姐護法,若實在沒有修為高些的師兄師姐才會有長老級别的大修下山,能當上長老的基本上都是化神期了。
一到化神期,五感頓悟,即便不釋放靈力也可以輕易感知身邊萬事萬物,找人更是容易的很,魚在溪得躲着點。
天極閣可不會缺元嬰後期的弟子下山護法,能讓長老下山肯定是還有别的事,不單是帶弟子下山曆練。
秦奈對他的疑問沒有點頭也沒有解釋,隻是又給自己倒了杯茶,舉手投足間的優雅穩健看的魚在溪心煩,幹脆又問:“哪個長老?”
“不是長老。”秦奈緩緩道。
魚在溪心裡焦躁壓下去幾分,一口氣還沒完全松下去,人頓時驚得坐起來盯着微微顫動茶水細想,片刻他不敢置信擡頭,“江宴?”
秦奈擡眼看他,眼底的平靜等同于默認。
魚在溪愣了片刻,竟覺得荒唐到笑出來。
他自認狼狽,在其他上界人面前都如過街老鼠,遇上大修下山更是恨不得貼八張十張閉息符躲得遠遠的,半分都不敢靠近,這次來的是江宴啊,世間少有的幾個化神後期的大修之一。
他躲都沒地方躲!
之前百年敢在這世間遊曆是知道那幾個化神後期的都在閉關,魚在溪氣的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笑了,“好端端的不去閉關突破他的大乘境,下山幹嘛?”
秦奈坐在他對面,似乎有些為難的開口,“聽說已經突破大乘了。”
魚在溪面上表情僵了片刻,立馬又頹廢的靠回柱子上,閉眼諷刺的笑了,“那你還來找我,你現在看我不跟看屍體一樣?”
江宴有多恨原主,除了原主最了解這份恨的恐怕就是魚在溪,他出關肯定會去不二獄,也必然是發現了魚在溪越獄才下山來,不然他一個大乘期的修士,想做什麼伸伸手,隔着幾千裡的距離都能辦到,何必親自下山。
他就是來找魚在溪,好就地誅殺,這樣上界就沒法再揪着他們兩個師兄弟的身份阻攔他動手,等仙門發現時魚在溪估計都轉世了。
再轉世他肯定能回地球,去繼續做他潇灑無憂的小富二代,吃喝不愁,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吃飯嚼的太費勁,要是飯能自己進胃裡就好了。
魚在溪低頭咯咯的笑,笑聲詭異瘋戾,不二獄内兩百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讓他早就恨透了這裡。
他再擡頭,街上已無他人,秦奈也不知去處,江宴手握無上劍立在街中,面色陰沉盯着這邊。
魚在溪視線與他對視,輕輕一笑,起身翻過欄杆湊上前去,好奇問道:“仙尊,他們都說我對你愛而不得,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