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體态極佳,腰背筆挺,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動作矯健又輕盈。
此刻,高手正用劍尖抵着僅剩的那名刺客的脖子,厲聲問:“何人派你來此?”
刺客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狠戾。
“老大,他要自盡!”
高手眸光一凜,迅速俯身去鉗刺客的牙關。
然而為時已晚。
刺客狠命咽下了藏在齒間的毒藥,立刻七竅流血中毒身亡。
“死透了……”
剛才被稱作老大的那個高手歎了口氣,然後風流倜傥地吹了聲口哨,朗聲道:“都出來吧。”
躲在樹林裡的幾個男人紛紛蹿了出來。
“先搜身,然後把屍體都擡回去燒了。”高手淡定地吩咐道,“注意點,一點痕迹都别留。”
“好嘞老大!”
高手一邊說着,自己也彎下腰來,在一個刺客的衣服裡摸來摸去。
“真掃興,連根毛都沒有。”高手頗有些不滿地嘟囔。
“诶老大,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啊?”
“不知道,反正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哎喲我還沒回過神兒來,老大剛才那幾招也太威風了,我眼睛都跟不上,老大就‘欻欻’幾下全給他們削了,哥兒幾個佩服!”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咧嘴笑道,對他的老大佩服得五體投地。
“哼,雕蟲小技,就當活動筋骨了。”高手語氣狂傲,他的聲音其實很年輕,通透又清亮,卻能在無形中給人帶來壓迫感。
高手摸了半天啥也沒摸出來,百無聊賴地站直了身體,從腰間取出一條汗巾,仔細地擦拭着他的寶劍。
那是一把銀亮的長劍,慘紅的斜陽映在上面,照出凜凜寒光。
奇怪的是,這把剛剛殺死了九人的劍刃上竟無一滴血珠!
傅彥曾經聽過一些江湖傳言,說是“殺人不沾血”乃是評價一把劍的重要标準之一。
如此看來,這把劍不是由特殊材質工藝鑄成,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傅彥倒吸了口冷氣,手持名劍、武功高強、出沒在山裡的人,到底是什麼人?
那幾個人似乎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傅彥身上,當他是空氣似的。
也是,他都傷成這樣了,确實構不成什麼威脅。
傅彥被無視了,有些尴尬,但對方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便一瘸一拐地從樹後走出來,沖剛才救他的高手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頓時七八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傅彥。
幾個人愣了一下,然後瞬間爆發出驚雷般的笑聲。
傅彥很困惑,他們在笑什麼?
是自己現在的形象過于狼狽了嗎?
那位高手也“撲哧”一下笑出聲,轉頭看傅彥,“你剛剛叫我什麼?”
傅彥擡眼,對上了一張明朗的笑臉。
這位高手是一個胡服少年,身量頗長,然而看臉還是個十六七的半大孩子,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
少年生得唇紅齒白、鼻梁窄挺,一雙又大又有靈氣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眼下卧蠶飽滿,看起來有些調皮。
他穿着一套勁裝,短衣窄袖、羊皮氈裳、玄色革靴。濃密卷曲的長發一部分被打成一股一股的辮子,用銀發扣束起來,剩下的散着,随意披在身後。
少年抱着雙臂,笑意盈盈地走向傅彥,“我活了十多年頭一回被人尊稱前輩,聽起來可真不錯……你再叫一聲我聽聽!”
傅彥皺眉,雖說這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該這麼想,但是他此刻的笑容怎麼看起來有點欠揍?
少年不再逗他,斂了斂笑容:“在下賀聽瀾,是無名寨的大當家,”說着伸手往山頂一指,“喏,爬到頂就是。”
他打量着傅彥,疑惑道:“閣下是何人?何以來此地?又為何遭人追殺?”
這少年竟是山匪頭頭,傅彥暗道,不太像啊。
看來自己以前還是刻闆印象了,總覺得這些山匪、土匪都是兇神惡煞的老大粗。
傅彥留了個心眼,用自己母族的姓和早已取好的表字拼了個假姓名,“在下郁文嘉,遊曆在外,不幸遇上了仇家,幸得郎君出手相救,這才得以保命。”
賀聽瀾敏銳地捕捉到了傅彥言語中一瞬間的猶豫,皺了皺眉。
一般在荒郊野嶺遇上身手好的人大多都會以“俠”或者“閣下”相稱,這是江湖人的習慣。
然而這位“郁文嘉”張口就稱他“郎君”,顯然是習慣了王親貴戚、高官富商之間的稱呼。
賀聽瀾暗道此人來頭不簡單,表面上卻大咧咧地沖他一擺手,“不用客氣,舉手之勞嘛。”
然後他晃悠到了傅彥身側,盯着傅彥背上插着的那支箭直搖頭感歎,“不過你這傷也太……”
還沒等他評價完,傅彥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然後體力透支地暈了過去。
“诶诶诶——!”賀聽瀾一驚,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傅彥。
周圍的山匪跟班:“老大,這……”
賀聽瀾:“……”
“算了,幫人幫到底喽。”賀聽瀾将傅彥背上的箭折斷,隻留一小截箭杆在外面。
然後他認命似的扛起傅彥,有條不紊地指揮起來:“六子,阿戆,你倆搬獵物,其餘人擡屍體,阿順先一步回寨子,備好剪刀、針線、烈酒和金創藥送我房間去,順便打點熱水。時辰不早了,大家麻利點兒,争取天黑前趕回去。”
一群山匪得了命令,飛快地忙起自己的活兒,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沿着崎岖山路往山峰走。
“萬民之福,普天同慶,我無名寨又添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