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深人靜,可和尚們的唱念聲依舊不絕于耳。
表姨家并不算寬敞。
一間做了靈堂,一間是廚房。
還剩那一間,那是萬萬不夠所有人睡的。
院兒裡人們七翹八拱打着地鋪。
也不知什麼規矩。
所有大門,一律不準關閉。
水梧桐躺在表姨的屋子裡,耳邊似乎還有蚱蜢在跳躍。
表姨不讓她睡床。
她說放過壽衣的床,髒。
她和外面的人一樣,都在地上。
許是擔心她害怕,表姨拍了拍她的手:“沒事的,老太太不會害你。”
她們并排躺下。
“别怕。”
表姨柔聲安慰着。
葬禮多事,所有人都累極了。
不大一會兒,水梧桐身邊的呼吸聲就弱了下來。
外面的呼噜聲也此起彼伏。
就連和尚們的聲音都帶了幾分倦意。
水梧桐閉上了眼。
可突然,她将眼睛睜開。
三姨奶正湊在她的面前,她邪笑着,嘴裡還有一隻蟲子腿。
“睡啦?”
她的口水滴上了她的胸襟。
她沒有出聲。
隻睜大了雙眼,無辜單純地望着。
再一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
她好像做了個夢。
嗡嗡嗡——無數飛蛾在院子裡四處飛逃。
水梧桐半坐起身。
空氣裡彌漫着濃濃的焦味,還伴随着植物香。
她踏出門外。
卻見棺材不知道什麼時候移到了院内,原本打着地鋪的親戚們草席圍滿了四周,共成一個大圓。
火焰包裹了每一張草席。
但是所有人都睡的深沉。
烈火在他們中間舞蹈,點燃了他們身下的席子,直至燒盡。
可他們的人,安然無恙。
“啊——啊——啊——”
水梧桐看着三姨奶尖叫着嘶吼着在親戚間穿梭。
她高舉雙手。
猛烈跳動。
飛蛾的屍體不斷落下,她更興奮了。
每當雨點般的蟲子無力落入火焰,她都抓緊了自己的頭發,揉搓着,随後嘶叫的更加力竭。
院中的棺材不斷供養着這些蟲子。
無數死去,無數又從棺中爬出。
鑼鼓震天。
夢中的衆人都在三姨奶的舞蹈下站起,他們的頭轉向棺材。
背部停留了不知道多少隻飛蟲。
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驚。
“啊——!”
水梧桐一聲驚叫。
她的脖子被人驟然掐住,可她卻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梧桐,該起床了。”表姨正将她抱起來。
她恍惚一瞬。
外面的天竟已大亮。
“你一定是累壞了,睡的和小豬一樣。”她坐直了身子,自己居然還在地上,她感受着表姨正在輕拍她的後背,“我叫了你好久,你都縮在我懷裡不肯起!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呢!”
“我沒有叫嗎?”
水梧桐撫摸着自己的脖子。
她連眼睛都沒有閉,一切怎麼就又變了個樣兒?
“叫什麼?”表姨略帶好奇地望着她,“你睡覺安安靜靜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樣。”
她沒有再說什麼。
既然表姨說了沒有特殊的地方,那就當沒有好了。
她并不在意這些細節。
太陽高照,的确是該起來的時候了。
表姨幫着将地上的席子收起。
水梧桐被她推着往門外送:“你快去吃飯,我買了不少種吃的,你看看你喜歡什麼就拿。要是沒有的話,等待會兒早上走個過場上完香,我帶你出去吃。”
“表姨,不用這樣照顧我。”她拒絕着。
“你先去把香上了吧!”
表姨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
水梧桐在房間内站了一會兒,見表姨頻頻催她。
她妥協出了門。
三姨奶早就不知所蹤。
她在靈堂門口裡外打量了數次,也沒再看見她。
望着堂内的棺材。
她還是忍不住回想起“夢”中的場景。
昨晚上......
到底哪個是真?
她真的是睡的太熟了做了連環夢嗎?
衆人都已經上香完畢,香爐裡,僅剩最後的三炷香還在明暗閃爍。
那香也快燃盡。
水梧桐上前幾步,手不自覺地加快。
這香不能媳!
她的心在這樣告訴她。
“平平低......”
香剛插上,蓦地就斷了一根。
水梧桐盯着面前的香爐,連退數步。
她目光上擡,表姨婆婆遺照上的笑容還如昨日一樣。可她還是覺得,那照片,似乎很是眼熟。
照片動了起來。
緩緩的。
兩副面容在交疊。
“停下!”
她沖着遺照大喊。
進來準備上工的和尚們端着器物不知所措。
他們面面相觑,看着水梧桐撲到了棺材前,她還指着棺材裡的人問他們。
“你們看見了嗎?”
水梧桐的聲音有股壓抑着的激動。
“兩個頭......她有兩個頭!”
三姨奶和她的姐姐連在了一起。
見水梧桐過來,兩隻頭都露出了詭異的笑。
“哦呵呵~~~”三姨奶的口腔似乎也已經開始腐爛,獠牙下爬滿蛆蟲,嘴中還含着一顆眼珠。
那眼珠見了光,居然還跳躍起來。
它蹦跳着。
隔壁的人頭也發出了聲響。
“梧桐,你來看表姨奶奶啦~”那人頭斷斷續續,配合着三姨奶瘋癫的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