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聞言,竟是驚得雙手捂住嘴唇,像是不經意間甩下了宋白棠的手。
“父親沒同你說過他已有妻女?”
宋白棠渾身一軟,竟是往邊上一倒。不偏不倚倒在椅子的扶手上,淚水也止不住往下砸。真是一副梨花帶雨模樣,惹人憐惜。
手上的扇子是再也拿不住,徑直摔在地上。
“秦郎他……他……”
秦明月有些無措,見了李氏眼神便咂了咂舌回了座兒,手上拿出條手絹,有一搭沒一搭地繞着。
李氏輕歎一聲:“作孽啊……”
“即使如此,你也算是老爺身邊的人,養在外邊總是不成樣子的。一來委屈了你,二來對老爺仕途不好,難免惹出閑話。”
宋白棠連忙拭了拭淚水,道:“不委屈的,妾不委屈。”
“你是個沒争的心思的,”李氏看向她,眼裡似乎帶着憐惜,“這京中偏僻地方的私宅,哪裡比得過正經尚書府裡的富貴?若是老爺肯早日接你歸家,也……”
李氏眼底劃過不忍,“也不會叫你平白無故遭了這麼多罪。”
遭罪?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無正頭娘子在,她宋白棠在這白香居裡就是大王,誰人敢不聽她的?
可她隻是就那樣看着李氏,捂着胸口什麼也不說,欲說還休,未語淚先流,看着是确實遭了罪的模樣。
秦明月哎呀一聲,招了招手,便見她身後跟着的翠雲上前去,手裡同樣是捧着一個大些的匣子。
翠雲打開,赫然是一件禮衣。
青綠襦裙,上邊繡着鴛鴦戲水圖。她伸手摸了摸,那布料光亮細膩,手感豐厚。一摸上去,好像就要化成水從她手底下滑走了。
她還沒摸夠,隻見那小丫鬟将匣子重重一盒。
“女兒心疼姨娘在外受苦,便尋了京城裡最好的繡娘,繡了好幾個月才繡好呢。”
當然是假話。
不過也廢了她們些功夫,打聽了京郊路上有位被配去冥婚的可憐姑娘,找了些關系救下了她,便得了這樣一件華貴的禮衣。
看着是準備了許久。
難為她被一頂轎子擡出去才知道是被配了冥婚,逃也逃不掉。
秦明月那時候聽見這些,是又哭又笑,“怎會要了人家的禮衣?不成體統。”
原來那年秦府從莊子裡邊報信回來的覃姑姑帶着家丁莊戶忙着往回趕,路上聽了這件事,又聽見那姑娘凄苦的哭聲響起,一時心頭不忍,便出手幫那個姑娘逃了。
那個姑娘感激覃姑姑,卻沒什麼值錢的,竟是當場将頭上的金銀首飾全取下,又脫了身上的嫁衣,怕被發現。
覃姑姑讓那莊戶把她帶回去了,什麼都沒收。
隻是不想那莊戶家覺得那嫁衣貴重,料子極好,便一直留着。
昨夜傳了話,宵禁之前便送到了。
宋白棠眼看這禮衣不假,心中便迅速思索,想罷隻能是秦佩那人提前同她們說了,瞞着她準備着。
她心眼多,方才出了内院,便支着較機靈些的聽松去打探消息,這麼久都沒回來,想來是去打聽秦家到底是不是在準備迎她入門了。
覃姑姑道:“娘子啊,您福氣真好。别家納妾迎新,全是一頂轎子從側門擡入了便是了。我家老爺看中您,竟叫我們夫人親自來接您,還備下了轎子禮衣,此等殊榮,除了娘子還有誰有啊?”
宋白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将手匿在袖子之下,白嫩的手上青筋凸起。
這算什麼殊榮?
妾室入門隻能從側門入,連正門都走不了,不光不彩,有的甚至連禮衣都沒有,草草的就擡進去了。
可再熬上一熬,豈知她能不能做正室?
李氏擡了擡眼皮,終是宣告似的看向她:“既然如此,那就請宋姨娘前去換了衣裳便是了吧。”
宋白棠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努力讓自己笑得真切些:“姐姐……可是,可是妾身邊有位婢女,平日裡都是她伺候着妾梳妝打扮的。今晨妾叫她出門采買去了,還未曾回來,妾終身大事,還是想着能有她為妾打扮得端莊些……”
她起身,朝着李氏福了福身,淚眼汪汪望着她,一雙眼如碧波蕩漾。
“萬望姐姐垂憐妾身。”
她一語道盡,卻不重新落座,似乎李氏不同意,她便不坐了。
隻是這奈何不了李氏。
她隻是朝宋白棠溫柔笑笑:“好妹妹,我身邊這位覃姑姑,從前在宮裡學過服侍貴人的手藝,梳洗打扮這些自不在話下。”
秦明月啊一聲,咯咯嬌笑起來:“姨娘竟在擔心這些,我身邊也有個丫鬟,梳的發髻尤為新穎奇特,定叫你喜歡滿意,”她轉身給了站的遠遠的折枝一眼,“折枝,快些到姨娘身邊去伺候。”
折枝稱是,低着頭快步走至宋白棠身邊。
宋白棠才注意到眼前的丫鬟,眼睛倒是生得好看,隻是皮膚黝黑粗糙,讓那雙好看的眼睛埋沒住了。
尤其她又愛垂下眸子,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顯得平平無奇。
看着倒是老實,想來沒什麼心眼子。
她已打定主意。
既然李氏和秦明月都發了話,想來她是輕易不能推拒了去,若是真要打扮,她倒是可以找這個小丫鬟的麻煩。
“那……妾身便多謝了。”
走廊上,覃姑姑不動聲色上前擠走寂月,服侍在宋白棠身邊,瞧着十分衷心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