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彥林好像看着有些疲憊,眼下烏青一片。
折枝被他放下,跟着他走到了馬前。
她或許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信任他,或者是說,她覺得自己就應該信任他。
即使她這個小人,寡信薄義,曾經騙過他,卻仍舊固執地覺得他如何都不會反過來欺騙自己。
崔彥林上了馬,伸出一隻手,遞向折枝:“會騎馬嗎?”
折枝局促地點了點頭,擡起頭望向皎月之下的少年。
崔彥林輕輕地嗯了一聲,接着手上微微用力,折枝便被他拽到了馬背之上。
折枝扯着缰繩,感受到後邊那人就這樣毫無戒備地靠在了她的背上,堅硬的下颌硌得她生疼。似乎是睡着了,她感受到他輕淺的呼吸聲響起,斷斷又續續。
她不敢加鞭,隻是由着馬慢悠悠地走,走至城門,隻見到一個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望着折枝背上的少年,默不作聲冷哼了句。
方靖遠望着崔彥林前邊坐着個狼狽的少女,什麼也沒問,隻是找守着城門的官兵通融了兩聲便跟着一起進了城門了。
等進了城門,才發覺朱雀大街前邊堵着兩輛馬車。
馬車走得極慢,旁邊圍着幾個騎馬的人。
一人乃是指揮使崔彥祺,是崔彥林一母同胞的長兄,如今已經及冠,穿着件灰色的長衫,夾着馬匹護送着馬車的人繼續前行。
另外一人一襲青衫,身前坐了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穿着青衫的人是馮銘,前邊坐着的,應是大理寺卿呂耀文。一把年紀,胡子都白了許多,精神也不算太好。
想來是日夜兼程,休息得不好。
如此一來,折枝便知道了,是他們一路護送着秦家的人回了京,心便放下了。
進了京城,折枝不敢再與崔彥林同乘一騎,卻也不敢亂動,因為害怕驚動了後邊的崔彥林。
崔彥林這人也是奇人一個,或者說是他太過勞累,如此颠簸的馬背上,他竟然也就能這樣睡着。
方靖遠慢悠悠地騎着馬過來,看着這邊的臉色顯然有些埋怨:“你又去了哪裡?”
“姑母問過我好幾次,我拿了好些理由替你搪塞。你知不知道,姑母和姑父在家中都快要急瘋了,若不是知道是我帶你走了,恐怕是要報官去了。”
“還有,”他挑了挑眉,眼皮淺淺擡起看向折枝,“這又是你哪裡撿到的一個丫頭?彥林啊,你小小年紀,可不能耽于女色,萎靡不振啊!”
折枝隻感覺到背後有道清亮而又溫和的聲音響起:“辛苦表哥了。”
“我與這位姑娘素昧相識,隻因為她路過救了我,否則我或早就死在回京路上了。”
方靖遠看他眼下烏青确實并不像假的,也知道若沒有折枝,他是萬萬不可能今日就回了京城的。
不過他還是嘟囔兩聲:“小爺我陪着你崔小少爺鞍前馬後,結果就得了一句辛苦……罷了罷了,看你回來了,小爺我不說什麼就是了。”
姑娘?
折枝知道的,崔彥林見過她,也知道自己是秦明月的婢女,怎麼會叫她姑娘呢?
又說是自己救了他?
或許隻是想在方靖遠面前撇清關系罷了吧。
折枝感受到崔彥林醒了,便說什麼也要下馬。可稍微挪動身子,便感受到崔彥林幹瘦的骨頭硌在她的脊背之上。
接着,一隻手按住了她。
“崔某唐突姑娘了。”
崔彥林翻身下馬,徒留折枝在上邊坐着,而他牽着缰繩,立在一旁,伸出一隻手安撫了下馬兒。
方靖遠覺得稀奇:“表弟竟懂得憐香惜玉了?”
崔彥林不置可否。
方靖遠自覺尴尬,便摸了摸鼻子看着前邊的馬車已經走得很遠了,才緩緩開口:“對了,表弟,你長兄在前邊,才從倉州皇陵處處理完公務回京。反正你如今回了京城也必定要回家,何不兄弟倆做個伴,一起回去得了。”
“也省得姑母見你一人回去,定然會指責你。正所謂法不責衆……”
崔彥林摸了摸馬頭上的鬃毛,聞言擡起眼睛往向前邊。他向來表情溫和,天生和煦,看誰都有種有意無意的笑意。
此刻他正眯着那雙笑意似有若無的眼睛,看着他那位哥哥,沉默不語,目光很是悠長。
折枝方才感受到崔彥林身上的瘦骨,心裡倒是驚了。
京中世家弟子,珍品佳肴應有盡有,雖時風尚瘦,她卻沒見過哪家公子哥瘦成他這樣的。
并且,她覺得崔彥林看崔彥祺的眼神,并不像看一個兄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