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實在不怪護衛不認得蔣棠,他剛跟着世子爺從邊疆回來,對府中的女眷壓根不熟悉,蔣棠穿得又素,全然不像個府中小姐,他這是把蔣棠和春曉都當成了府中的女婢。
春曉被他的佩刀吓了一跳,啞着嗓子不敢說話。
倒是蔣棠先開口了:“對不住了,我們不知道國公爺在,出去便是。”
護衛看她識相退下,倒也沒說什麼。
兩人在院門口的偏廳處等着,春曉回過神來,急忙拉着蔣棠說道:“小姐,國公爺回來了那不就說世子爺也回來了麼,那、那可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世子爺戚炎,雖然已經有五六年不見了,可春曉對他的恐懼并未随着時間逝去而減退,那可是闖進過小姐浴室的人。
那年小姐才七歲,戚炎已經十二,算是個半大孩子了,因為偷了家裡的玉器去賣,被國公爺動用家法,戚炎趁着看管的人不注意逃出來,滿院躲,跑來跑去不知怎麼地就跑進了偏院——蔣棠的浴室裡,好巧不巧的小蔣棠還在沐浴,被沖撞進來的男子吓了一跳,尖叫出聲,暴露了戚炎的位置。
偷東西不止還逃跑闖進女子的浴室,國公爺暴怒,直接自己動手在祠堂把家法都拿出來了,狠狠鞭了戚炎十幾鞭,導緻戚炎半個月沒下來床,從此恨上了蔣棠。
好了之後就日日找蔣棠麻煩,報複。
不是往她屋子裡扔蟲子,就是往院子裡扔炮仗,仗着蔣棠不敢聲張越發地肆無忌憚。
有一次把小蔣棠騙到後山湖邊,故意把人哄上船後把小船推到湖中央便不管,小蔣棠着急地想把船往岸邊靠,可惜她不會劃船又不會遊泳,急得在搖晃的小船裡團團轉。
戚炎就在岸邊抱胸看着蔣棠的醜态,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直到小蔣棠再也忍不住委屈,在小船上團成一團,嗚嗚地喊着娘親爹爹地哭起來,戚炎才好整以暇地撐着另一條小船去到她身邊,嚣張地笑着。
“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我!”
蔣棠哭得抑不住,抽噎着擡起淚眼看他,小嘴扁扁,杏眼含水,看得戚炎一下就心軟了。
“你、你能不能不要欺負我了嗚嗚——”
戚炎抿抿唇,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怎麼樣,終是低低地答應了。
“好。”
從那之後,戚炎确實再也沒有欺負過蔣棠。
隻是過了兩個月就被國公爺帶去邊疆,所以留給蔣棠的印象隻有那些他欺負她的畫面。
戚炎八年來隻回過府兩回,蔣棠有一次匆匆看見了他,隻一眼就害怕,他的眼神變得好有侵略性。
蔣棠慢慢歎出一口氣,安慰春曉道:“不怕,世子爺公務忙,我們避着些就行。”
壽安堂内,戚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兒子和孫兒,關切地問着兩人的安排。
“這次回來皇上可有召見?”
“回祖母,孫兒已領了城外羽林軍教頭一職,前幾日已經在軍營露過臉了,日後就留在京城了。”
戚老太太聞言一喜,“好好好,既然皇上如此重用你,炎兒該用心為朝廷練兵才是。”
“是,孫兒知道了。”
戚老太太高興得眼角的褶子都舒展開了,他們戚家是武将世家,能得皇帝重用才能維持這百年公爵府的威望。
雖說鎮守邊疆也是受皇帝重用,可邊疆戰亂多,兇險,孫子能留在京城任職最好不過了。
她也能在平日裡見一見寶貝孫子。
三人說着話,此時下人來報表小姐來請安。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讓人進來吧。”
“你們還記得我那個小表外孫女吧,叫蔣棠,來府裡這麼多年,也長成大姑娘。”
“就是您那位小表妹家的孫女兒吧。”
“是啊,瑛娘福薄,唉,都是命啊?”
戚老太太本是江南人士,娘家姐妹中有一位小表妹名叫柳瑛,兒時和她玩得是最好的。
後來戚老太太許配給北方的戚家,柳瑛則嫁去吳興1的商賈之家——蔣府。
本以為個個都能順順利利頤養天年的年紀,卻被那畜生都不如的水寇害死了滿門百十口人。
蔣家上上下下老的小的不留一個活口,瑛娘又是獨生女,隻有一個老嬷嬷拼死護着那會兒剛會說話的蔣棠一路北上到戚家托孤,才護住了這一點血脈。
老太太唏噓了一陣,又對着戚炎提起小時候的事。
“炎兒離京前最喜歡和棠兒玩兒了,你還記不記得?”
“孫兒記得。”
當然記得,那一頓鞭子簡直讓他永世難忘。
“表小姐,老太太叫你進去。”
屋裡出來個婢子通傳,蔣棠跟着人進入屋内,屋内坐着兩個高大的男子。
她心下一驚,戚家大爺和世子多年來鎮守邊疆,少有回府,蔣棠見得少,有些害怕。
“棠兒快來,來老婆子這兒。”
戚家老太太面容和藹,笑呵呵地拉過蔣棠,眯着眼睛看她今日的打扮,簡簡單單的平髻隻有兩隻銀簪,一身半舊的玫紅紗裙,不會太過失禮也不會太過搶眼,進退有度,是個安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