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禍事突發,祖母和娘親護着她躲在後院的柴房裡,眼看賊人逼近,柳瑛把孫女兒托付給陪嫁的嬷嬷後,讓她們從後院的小門逃走,自己則和兒媳婦拖住殺紅了眼的賊人,才讓蔣棠免于一難。
老嬷嬷帶着四歲多的蔣棠在城中躲了半月,不敢出門不敢回家,連主子一家的屍首都不敢回去收拾,終于在得知武侯完全殲滅了那群水寇之後,才敢搭上漕運的船北上托孤。
嬷嬷本就年老,一路奔波還要擔驚受怕地護着小蔣棠,到了國公府沒多久就大病一場,去了。
爹娘親人的屍首也不知道在哪兒,連個墳墓都沒有,隻能到城隍廟去祭拜他們的在天之靈,希望他們能夠早日投胎。
城隍廟在城西的山腳下,昨日是大集,今日廟中香客很少,蔣棠直接帶着紙錢到大殿去給親人們燒去。
“爹娘,原諒女兒這麼久才回鄉看你們,女兒就要成親了,請親人們放心,蔣棠會過得很好的,你們就安心地投胎去吧——”
蔣棠跪在蒲團上念念叨叨,希望親人們在天有靈,能保佑自己婚姻順遂。
戚炎陪她跪在一旁,心裡默念,蔣家衆親放心,我會用一生一世去保護她。
出了廟,蔣棠一直蔫蔫的沒什麼精神,戚炎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想回家看看。”
蔣棠腦袋抵在車廂處,低聲道。
戚炎知道她思念親人,心中自然是無比心疼,便順着她的想法。
“好。”
蔣家府邸在城南偏西,離城中不遠,本來周圍有很多商戶在那兒建房子,隻是如今那一帶已經變成不詳之地了。
轉過街角,熱鬧的聲音便隐了去,宛如進入了一個破敗的世界。
這裡到處都是崩壞的牆垣,雜草叢生,塌陷的屋頂顯示着這裡多年無人居住。
馬車在一處最大的院門處停下,戚炎看着比國公府還要寬敞的大院,就能想象到父親所說的江南商戶之最的蔣家當年是怎樣一番繁盛之象。
蔣棠一見那熟悉的大門眼淚就繃不住,沉重的悲痛襲來,幼時的回憶曆曆在目,她腳步虛浮地踏上門前的台階,差點摔倒。
戚炎把人扶在懷裡,輕聲問:“還進去麼?”
蔣棠點點頭,眼淚瞬間沾濕戚炎胸前的衣物,振了振心神,蔣棠推開大門,院内居然還算平整,也不像别的院那樣雜草叢生,有被打掃過的痕迹。
蔣棠臉上浮上欣慰的笑,“爹爹合作的商戶多,後來都變成交心的酒友了,許是哪位叔伯前來拜祭過他們。”
可不管如何打掃,這滿院的破敗是防止不了的。
蔣棠走了一圈,每到一處都要跟戚炎說一說,戚炎默默地聽着,不出聲打擾。
“這座小橋,我以前曾經從這裡掉下去過,摔得好疼。”
“還有這裡,以前有一架秋千,是父親親手為我架的,我和娘親每日都來玩兒。”
爹爹雖然每日都很忙,可是一有空就會陪她和娘親說笑玩樂,還很喜歡動手制作些東西給她們。
走到内院的時候,蔣棠眼眶含淚,她幾乎都要認不得那是誰住的院子,可當她看到窗台下一個歪到的小花瓶時,眼淚就止不住了。
“以前,娘親最愛在窗台前插一株海棠花,可是現在、現在他們都不在了嗚——。”
蔣棠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眼淚雨點般落在地上,哭得渾身發抖,要是爹娘還在,多好——
戚炎大步向前把人摟住,把小姑娘摁在懷裡擋住她的視線,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輕。
“芝芝不看了,我們不看了好不好?”
懷裡的人哭得抽搐,揪着他衣服的手就像揪在他心髒處,戚炎隻覺得心頭被她的眼淚燙得疼起來了般。
蔣棠哭了好一會兒,臉都憋紅了眼睛腫得像核桃,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最後在院子中燒了些紙錢便離開了。
沒人看見,不遠處的巷口處,有人默默地看着他們駕車離去。
回到驿館,蔣棠實在沒心情吃飯,一個人悶在房間裡,戚炎讓鐵頭買了許多點心來,蕭三娘上前接過他手中的零嘴,輕聲說道:“我去看看她吧。”
戚炎審視般地看向她,蕭三娘沒帶帷帽,這是……連遮掩都不遮掩了麼?
“太妃娘娘?”
蕭三娘了然一笑,皇帝的信就放在她煜王房中的書案上,她都看見了,不管結局如何,她都無畏了。
“世子想的什麼我知道,如今我出宮在外,就當我是個尋常婦人便好。”
蔣棠伏在桌案上,無精打采,還沒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你不好好吃飯,先人在天有靈也會擔心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