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
“宮牆好高啊!”
“小七乖,待會兒見了陛下記得行禮,在皇宮要跟在爹娘身邊,不能亂跑好不好。”
“嗯嗯,我都記得呢,娘親放心!”
蔣昭昭乖巧點頭,在家中娘親都跟她說了好幾遍了,也練習過好幾遍了,她不會出錯的。
蔣棠稍稍安心,第一次進宮面聖,難免緊張,戚炎展開她緊握着的手,安撫道:“沒事的,聖上很是仁慈,不用這麼緊張。”
“嗯。”
大宋與蒙古的戰事由來已久,這次戚炎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元乾帝高興,在宮中舉辦和春宴與大臣們一同慶賀。
聖駕尚未至,大臣及家眷早就在殿中等着了,戚炎一家三口進入大殿時,不少女眷都嘩然議論起來。
“這、這不是那蔣家小樓的老闆麼?我前幾日才在那樓裡見過,這人怎麼會和戚将軍一同赴宮宴?!”
沒見國公府辦喜事啊!難道是妾室?通房?
“那日侍郎夫人說的小女娃的親娘就是她?這……還沒成親呢,就不避諱地同進同出,真是沒規矩!我看着都覺得羞恥。”
“商戶女,怎麼能與我等相比,家教不嚴,自然是不懂規矩的。”
“她怎麼能配得上戚将軍呢?!”
……
蔣棠本就緊張,四處不善的視線一直粘在她身上,她頓時臉色都蒼白了些。
戚炎臉色冷然,掃視了一眼幾個掩嘴私語的夫人小姐,“各位對内子有何指教?”
居然是正妻?!
他目光帶着戰場上的殺氣,吓得幾位女眷悻悻地閉上了嘴,内心如何不岔也不敢再肆意打量,殿内一時竟然十分安靜。
“戚将軍一家便到本公主身邊來吧。”
趙玉珠開口邀請,與公主相鄰,那豈不是最上座?
在場的人視線交彙,驚訝不已。
紛紛觀察其前頭的情況,隻見公主熱切地拉過蔣棠的手問候,還和蔣昭昭有說有笑的,熟稔的樣子驚得一衆人内心翻湧起來。
這女的難道還是什麼皇親國戚,怎地從來沒聽說過?
“别理那些人,都是些長舌小人,自诩矜持而已。”趙玉珠拉着蔣棠的手安慰,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讓殿中的人聽到。
先頭那幾個說得過分的頓時慌了神。
戚炎旁邊就是柳相和柳慕容,柳慕容先是和戚炎打了聲招呼,然後側過身子熱切地對蔣棠喊了一聲,“嫂子!”
蔣棠微笑颔首,這段日子柳慕容總去國公府和戚炎商議國事,見了蔣棠就喊嫂子,蔣棠從一開始不習慣到最後也逐漸接受了這一聲嫂子。
柳相關切戚炎身上的傷勢,戚炎颔首說已痊愈大半。
公主,柳相一家都認可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小七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心?”
趙玉珠隔着蔣棠和蔣昭昭說話。
“多謝公主殿下,小七出門前用過飯食了,眼下還不是很餓。”
宮宴禮俗多,宮人把吃食做好在殿下等着傳喚,臣子先到等着皇上出現才能正式開始宴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
所以臣子赴宴前都會在家中先用一點飯食,不然實在是扛不住啊。
隻是這種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會說出來,不然不是打皇家的臉麼?
這小女娃居然在公主面前說出來了!
殿中好些人都在默默幸災樂禍,等着公主殿下斥責小女娃一家。
“好~小七真乖!”
“公主殿下今日好漂亮呀!”
蔣昭昭本來就很喜歡好看的衣服飾品,今日看見趙玉珠穿着華麗的宮服,珠環玉翠,頓時眼睛都移不開了。
“真的!”公主展顔,“本公主覺得今日的小七也特别可愛!”
“嘻嘻,殿下最好看!”
“小七最可愛!”
蔣小七嘴甜,哄得趙玉珠心花怒放,一大一小就這麼在殿中你誇我一句我誇你一句地互相吹捧起來了。
其餘的臣子官眷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居然……這麼和諧?
“皇上駕到——”
随着太監尖銳的通報聲,蔣棠終于是看見了元乾帝。
“平身!衆位愛卿不用拘謹,邊關大捷,今年春闱人才輩出,朕十分高興啊,哈哈哈——”
皇帝一笑,下面的人也跟着笑起來。
元乾帝看着不到四十,周身九五之尊的威儀不容侵犯,但并不嚴肅,蔣棠心下稍安。
皇帝和幾位臣子寒暄幾句後,大監便提醒開宴,宮人們魚貫而入,蔣棠瞧了一眼案上的菜肴,确實十分精緻,隻是在殿外候了這許久,這色香味,就隻剩下色了。
蔣棠偏頭看了看四周,還真沒多少人動筷子,坐在中間的蔣昭昭也隻對那小巧冷盤點心感興趣。
酒過三巡,皇帝情緒明顯高漲,和衆人聊起書法來。
“前有皇太宗祖的字無人能仿,今有明鏡先生一手書法能亂其真假,前些日子出宮私訪時竟在襄城看到了明鏡先生的墨寶,可謂驚為天人啊!”
元乾帝愛書法,不僅愛寫還時常出宮四處逛字畫書屋,可惜偏偏他自己在書法上沒多少天賦,還時常被民間的字畫商人哄騙着高價買下來路不明的字畫。
民間有雲,手瘸子的知音——元乾帝
底下的大臣們眼神碰撞,略微尴尬,想着待會該如何‘稱贊’皇上的‘好’眼光。
說着大監便把卷軸打開挂在大殿前頭,“今日君臣同樂,衆位愛卿看看朕這民間得來的寶貝可有皇太宗祖的風骨在?”
柳慕容向來是個能說會道的,此時搶先恭維道:“鐵馬破山河,銀槍複社稷,是太宗陛下的征戰詩吧!陛下尋得好物,可臣認為這幅字比太宗陛下的筆法還差了那麼一點,太宗陛下鐵骨铮铮,俠之風骨,試問誰都能臨摹出他的氣勢?”
至少眼前的不能,就這手法稚嫩的字,那賣字畫的到底是怎麼忽悠皇上買下的呢?柳慕容實在好奇。
而且,這明鏡先生的字畫怎麼和從前相比水平大跌了?
一句話把太宗和元乾帝都誇了個遍,元乾帝哈哈大笑。
“别以為朕不知道你是個油嘴滑舌的,今日倒說得在行哈哈——”
柳慕容裝無辜,“陛下可冤枉臣了,臣一想有話直說。”
皇帝又是一陣大笑,随後底下的幾個臣子囫囵地誇了幾句前頭的字,都沒能讓皇帝滿意。
柳慕容心中松了口氣,幸好啊——
幸好嘴巴動得快。
蔣棠從大監挂出字幅的時候就覺得不對。
這、這不是她的字啊!
蔣棠想禀告皇上說他買到了赝品,可當衆打皇帝的臉她真的沒有這個膽子。
沒想到坐在蔣棠和戚炎之間的蔣小七眼尖,一眼就認出來那不是她娘親的字,便靠近蔣棠小聲說道:“那個人都沒有娘親寫得好~”
誰?!
誰這麼大膽敢在皇帝面前說他買的字畫不好?
此時大殿剛好靜下來,這句悄悄話便清晰地傳到了皇帝耳中,皇帝愣了一瞬,偏頭看向次席的戚炎一卓,饒有興緻地問道:“哦?戚将軍家的小女娃也識得品鑒字畫?”
頓時殿中所有人都看向蔣昭昭,其中不乏某些幸災樂禍的視線。
蔣棠心中驚跳,想站起來告罪,戚炎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沒事。”
而後低頭對蔣小七輕聲說:“小七去回皇上的話。”
蔣昭昭見爹爹和娘親沒有制止她,便大着膽子邁着小步伐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鎮國公府蔣昭昭參見皇上~”
蔣昭昭小包子似的伏在地上行叩見禮,見了皇帝要行禮,在家中祖母和爹爹都教過她了,她記得。
小小一個人一點也不怯場,清脆的聲音傳到皇帝耳中,趙元乾不禁露出欣賞的眼光。
嗯——不愧是戚家的種。
“嗯~起來吧,你剛剛說你娘親的字寫得好?”
皇帝一眼就喜愛上了眼前的小女娃。
蔣昭昭左右晃了下身子才站穩,哎喲,這宮裡的磚塊真涼啊。
可愛得不行,都給皇帝看樂呵了。
“嗯!我娘親寫得字可多了,還不止這一樣的,還會好多好多種寫法呢!”
小包子站穩了才乖乖回話,小臉上全是驕傲。
蔣棠既高興又無奈,害怕女兒繼續語出驚人。
“是嗎?”
果然,一說到書法元乾帝就來勁,轉頭看向蔣棠,這個奇女子,聽玉珠說她及時支援前線,保住了邊疆将士們的性命。
本以為隻是個頗有能力的商人,屬于煜王那一類的,竟然還會書法?
或許是小女娃誇大其詞吧。
“不知蔣家主如何品鑒這明鏡先生臨摹的征戰詩?”
蔣棠站起回話,“回陛下的話,小女幼稚,說話略有誇大,民女惶恐,可……這字幅并非明鏡先生的字。”
哄——
殿中寂靜中透出一股狂風似的喧嚣,沒人敢說話,可是所有人的視線足以射穿蔣棠兩母女。
這一家子是怎麼回事?!一個接一個地打皇上的臉,是不想混了不?
柳慕容瞪大眼睛轉頭眼神示意好兄弟。
——什麼情況?
戚炎不理,微微蹙了下眉,腦海中拂過他老爹書房裡的字畫,再想到少時蔣棠在望月樓寫的一手瘦金體。
原來是這樣——
想通了的戚炎氣定神閑,甚至臉上還出現了和女兒一樣的驕傲表情。
他的芝芝果然才藝精絕!
柳慕容顧不上宮中禮儀,湊過去小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