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笑?快說點什麼呀!”
戚炎挑眉斜斜看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說道:“瞧着吧你。”
皇帝臉上的表情僵了好幾息,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被趙玉珠的笑聲吸引過去。
“哈哈哈——父皇呀,女兒就說您總有一日會被騙的吧!”趙玉珠簡直太佩服蔣棠了,這個女人實在是每次都能驚訝到她啊。
“咳咳,公主需注意儀态!”
皇帝面上有些尴尬,轉移話題似的橫了趙玉珠一眼。
趙玉珠正了正坐姿,敷衍性地“哦”了一聲。
皇帝寵她,肯定不會怪罪與她,恃寵而驕這個詞在公主身上表現得淋漓盡緻。
皇帝無奈地瞪了趙玉珠一眼,心頭的那一點不悅也散去了。
“蔣家主為何如此斷定這不是明鏡先生的字?”
蔣棠見他未發怒,便大着膽子上前聞了聞字幅上的墨,才恭敬地回答道:“據民女所知,明鏡先生乃江南人士,吳興出身,她的作品慣用陵州城的岩墨,岩墨有岩粉香,這字幅上的墨聞着并不是岩粉香,隻是常見的碳墨香。”
皇帝聽完便讓大監去聞,果然如蔣棠所說的那般。
“慣用又不是不用,這怎麼能證明你說的話是對的呢?”
新任戶部侍郎的大女兒忍不住質疑,她真看不上蔣棠這種女人,憑着下作手段賴在國公府,今日還進宮坐在她前頭,而自己隻能坐在柱子邊上,憑什麼!
“嗯,言之有理,蔣家主你還有什麼見解?”
元乾帝好奇,這女子還能說出個什麼。
“實不相瞞,民女幼時開始習字,在家鄉時識得一位知音,我與她時常切磋書法,一時興起便給自己取了……明鏡之稱。”
柳慕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戚炎這小子這麼淡定,回想起那年在望月樓看到的,蔣棠确實有這個實力。
“什麼?”
“她說她自己就是明鏡先生?!”
“她怎麼敢的?”
皇帝表情一變,眼神熱切地看着蔣棠。
“你就是明鏡先生?”
蔣棠從容颔首,“是。”
岑香喜歡蔣棠的字,一次把蔣棠寫過的字幅拿回家中,被幼時的夫子上門看見,夫子也是個醉心書法的癡迷者,見過了蔣棠的字後便趕到書堂纏着岑香問出自誰手。
蔣棠見過那老夫子瘋狂的樣子,當時她剛接手家中的商務,還沒在家鄉站穩腳跟,不想過于出衆便讓岑香幫她保密。
隻時不時地寫個幾幅字讓岑香送給老夫子解解饞,沒想到一傳十十傳百,這明鏡先生的名号就這麼響起來了。
“口說無憑,來人!上文房四寶!”
皇帝雙眼放光,急急地吩咐。
大監親自跑着去禦書房取,沒一會兒就讓人擺好了書案。
“蔣家主,請吧。”
大監面帶笑意地伸手示意蔣棠,看來眼前的人要走運了。
蔣棠上前執筆,蔣昭昭蹦上前拿起墨條。
“小七幫娘親研墨~”
這小鬼頭,蔣棠沒好氣地看她,要不是這小女娃今日還真想不到有這一出。
思忖一番,蔣棠沒寫别的,照着征戰詩謄抄了一遍。
元乾帝親自過來觀摩,待蔣棠寫下第一句時便忍不住叫好。
“好!有皇太宗祖的氣勁!”
待蔣棠完全寫完,皇帝欣賞完之後才讓大監挂起讓衆人觀賞。
赝品和正品一對比,高下立見。
先前質疑蔣棠的女子臉色蒼白,感覺宮宴前衆人對蔣棠的嘲諷冷笑的視線全部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大殿中吸氣聲不斷,要不是親眼看着蔣棠動筆,真不敢相信這筆勁透紙,氣勢恢弘的字是出自一個女子的手。
“如此看來蔣家主是如假包換的明鏡先生,小女無知,口出狂言,望陛下贖罪。”
新任戶部侍郎硬着頭皮起來告罪,此時真是恨透了大女兒。
“哈哈哈無妨,朕今日真是高興,以假換真,還見到了明鏡先生的真面目,快哉快哉——”
“民女有炫技之疑,請陛下莫怪。”
皇帝大悅,蔣棠便放心了。
“哎!蔣家主過分謙虛了,朕不怪,反而還要嘉獎與你。”
——
宮門前,蔣棠和小七在馬車上,戚炎與柳相道别。
“柳伯父,那我們就先回府了。”
“呵呵,看你恢複得不錯,伯父就放心了。”說完看了一眼鎮國公府的馬車,語氣豔羨。
“哼,這下戚老頭可更神氣了,得了個這麼好的兒媳婦。”
說着還遷怒地橫了自家不成器的兒子一眼,柳慕容深感委屈。
“有空讓侄媳婦兒多來家中玩玩,知涵和小七一般大,讓兩小孩多熟悉熟悉。”
要是能帶着字畫來就更好了。
柳相身為文官之首,自然是個愛書法的,鎮國公還時常炫耀他集來的墨寶。
柳相當面啐他“哼,老武夫還學文人玩書法,可笑得很。”
戚鎮不以為意,照舊在他面前顯擺。
“侄兒會轉告她的,伯父慢走。”
馬車朝着國公府駛去,蔣棠還呆愣着沒回過神來。
蔣昭昭靠在她爹身上嘟着小嘴問道:“爹爹,娘親怎麼不說話呀?還有诰命夫人是誰啊?”
蔣棠的思緒被女兒的聲音拉了回來,至今她還不敢相信,皇上居然賜了她一品诰命,還賜了她義商的名号!
“我、我這、就成了诰命夫人了?咱們還沒成親呢,這能算數嗎?”
蔣棠腦子都有點暈乎,一般诰命夫人都是品階高的大臣夫人才有機會封賞,可她明明還沒成親啊?
戚炎握住她的手,蔣棠的手都吓得失去了溫度,冰涼冰涼的。
“天子的賞賜,還能不算數?皇上給你開了先例,那是因為你立了大功,比起那些個夫人靠丈夫掙來的诰命,你的诰命可是自己掙來的,可比她們的強多了。”
“是麼?”
蔣棠雙眼迷茫,“可這封賞也太大了,會不會太招惹了些?”
戚炎可不覺得這封賞大,他的芝芝值得世上最好的。
“不會,你想想當年蔣家挽救了邊疆十幾萬将士的生命,如今你又做了一次同樣的事情,還有前些年你逃出宮中傳信搬救兵回頭殲滅反賊救人,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功勞,皇上若是不回報點什麼,那才是真的沒有良心。”
蔣棠急忙捂住他的嘴,“可不許亂說!”
臣子編排皇上可是大罪。
“别怕,你值得最好的。”
蔣昭昭窩進蔣棠懷中,跟着附和道:“對!娘親就是最好的娘親!”
戚炎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蔣棠抱緊女兒喜極而泣,一家三口在馬車上開懷大笑。
回到家中時夜已深,蔣小七折騰了一日早就累了,在途中就是睡着了,讓春曉抱回廂房去。
國公爺等到他們回來,讓人叫了戚炎到書房去。
“沒出什麼岔子吧?”
戚鎮問了一句,戚炎搖搖頭。
轉頭說起押在宮中的大汗的事。
“皇上沒說如何處置,我和你柳伯父猜不準,你雖然打了勝仗,可是如今幹旱剛過,國庫空虛根本支撐不了下一場戰事,可朝中有不少好戰的,想把蒙古打下來,這可是太宗帝都沒有的功績……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我支持和。”
戚炎想都沒想就說。
戚鎮微訝,他的兒子他清楚,誰惹了他不收拾幹淨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妥妥的一個好戰分子,居然支持議和?
若是過去幾年,戚炎确實激進,誰來侵犯就打誰,絕不退讓一步,宛如戰場上的閻羅。
可自從蔣棠和女兒回到他身邊,他的心慢慢地就變得柔軟下來。
戰争的殘酷他也早已體會到,不管打了多大的勝仗,立了多大的功勞,可總會有人死去,總會有人回不了家。
他曾經親眼看着手下的傷兵死去,手中還握着來不及拆開的家書。
而他無能為力。
他不想讓蔣棠和女兒為自己擔心受怕,也不願意再看到有人犧牲。
他時常想起蔣棠在邊疆時對他說的【隻希望邊疆不再有戰事,将士們不用過得這麼辛苦,百姓們安居樂業……】
戚炎如今期盼的,是蔣棠話中的情景。
戚鎮聽得感慨,到今日他才真的對戚炎感到欣慰。
“是啊,蔣棠說得不錯,這才是我們該追求的。”
“我會進宮谏言,你先把奏折寫好,我親自拿給陛下。”
戚炎側頭看過去,“您怎麼不寫?”
他最不愛動筆了。
“臭小子,你是大将軍還是我是大将軍!我都退下來這麼久了,當然你寫啊!”
戚鎮對戚炎永遠沒有好脾氣,這小子生來就是來氣他的。
戚炎側頭躲過他老爹扔過來的卷軸,懶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戚炎不耐煩聽他父親啰嗦,起身便想回自己院裡,看着房内挂着的各種字畫,才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了,芝芝就是明鏡先生,明日宮中會有聖旨到府中,勞煩您和母親接待一下。”
戚鎮愣住,“什麼?!”
戚炎沒理他呆住的爹,直接往出走。
“臭小子你怎麼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