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在安康堂内步履匆匆,袖口微揚,隐現幾分忙碌之色。
她手持賬冊,指尖翻飛如蝶,雙眸明亮,神色專注,時而低聲與顧客細語,時而擡頭環顧四周,指揮堂内衆人。
等候區内,幾名百姓聚衆閑聊。
“齊大人已經上京述職一月有餘,仍無音訊,不會是要被撤職了吧!”
楚琰聞言,正在清點賬冊的手,頓了頓。
“撤職倒不至于,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聽聞,齊大人在朝堂之上,為保險經營權一事,據理力争,把當朝廷首輔魏大人還有一衆幕僚都給得罪了。”
衆人一陣錯愕的神色。
“罰俸、杖責、降職……齊大人樣樣都得受着,如今清官難當啊!沒被削職流放、或者株連九族就不錯了……”
楚琰心緒難安,手中的筆杆掉落地上,引起些小動靜,旁邊侃侃而談的百姓矚目片刻。
“哎,反正齊大人這會兒,人沒事兒就算萬幸了。他但凡跟權勢低一下頭,也不至于淪落到如斯地步。”
聚集讨論的百姓中,有人故意壓低聲量,“你們聽說了嗎?朱老闆被放出來啦!”
“放出來啦?齊大人此次不就是去提審朱元乾的嗎?把他放了,齊大人不就遭殃了?”
有些百姓表情憂思神傷,“把這奸商放出來,遭殃的可是咱老百姓啊!”
烙城無人不知,奸商朱元乾勾結重臣、诓騙百姓、藏奸耍滑、唯利是圖。若此時把他放出來,必将氣焰更盛。
“幸而保險經營權已落入胡家,若真讓朱家來經營保障,咱平頭百姓就剩被宰割的份兒。”
百姓口中句句擔憂,無不落入楚琰耳裡,憂思更甚。
“齊大人回烙城啦!”門外的黃口小兒正興奮地奔走相告,引起周遭百姓的一陣轟動。
楚琰也随百姓們來到縣衙門口,齊煊正從官轎上下來。
齊煊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疲憊,依舊炯炯有神,雙頰微微消瘦,眼角多了幾條細細的皺紋。他的步伐依然堅定,腰杆筆直,舉手投足間仍保持着一貫的威儀。
百姓簇擁着齊煊進入衙門,楚琰忍不住喊了聲,“齊大人。”
齊煊轉眸與她對望,不過一瞬,視線便又遊移開來,恍然未見。
楚琰想上前跟他說句話,卻因身子瘦弱,被一衆百姓慢慢地擠到後面,看着齊煊剛勁瘦削的背影走進縣衙。
正想再往前走,紅燭抓住了她的手,勸慰道,“齊大人跋山涉水,甚是勞累,需多加休息。過兩日,齊大人微服巡查時,少夫人再向大人道謝也不遲。”
“來啦來啦!少夫人,齊大人快到啦!”紅燭從外面跑回來,還輕喘着氣。
楚琰整理了下妝發,身上朱钗配飾,對着銅鏡莞爾一笑。
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栉比。時不時地望向門外,楚琰又翻開了賬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日頭慢慢西斜,街巷上的人影漸漸稀疏。
楚琰站在門口,擡首眺望,齊煊終于到了街角,他一步一停,細細察看每一家店鋪的經營情況,與店家閑話家常,體察民情。
翹首以盼多時,齊煊正朝安康堂走來,楚琰朝他微微揮手,他卻神色淡然,徑直從楚琰身側經過。
齊煊竟然沒有踏進安康堂半步,便消失在街角處。
楚琰滿心期待,如今心裡卻空落落的。
“齊大人……”
齊煊聞言,頓住腳步,轉身,“胡夫人,有何貴幹?”
楚琰竟一時有些語塞,顧左右而言他,還有些局促道,“齊,齊大人不來安康堂坐坐?”
“改日本官再登門拜訪,胡夫人經營穩當,本官再放心不過了。”沒等楚琰再開口,齊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街角。
齊煊一向清冷寡淡,可這樣的忽視與冷漠,卻是讓楚琰有些措手不及,心中難掩失落。
楚琰不禁自言自語道,“我隻想好好感謝齊大人。”
齊煊在街角上轎後,撫起簾子,對師爺說道,“讓安康堂編制銀錢出入報告,闡述具體經營情況,本官要一一過目。”
師爺側目,心中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過。
全烙城的商鋪都巡視過一遍,唯獨不進安康堂。一轉眼,又要賬冊了解經營情況。
剛才直接進去巡視查驗不就妥了?
真搞不懂齊大人是怎麼想的。
“嗯?”
“哎,下官這就去安排。”師爺忙不疊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