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銘晟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雙眼瞪圓,嘴唇微微顫抖,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雙手抓住地面,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發白。
他絕望地看向齊煊,“齊大人,你一直讓我退股,就是因為這個?”
齊煊點頭。榮銘晟情緒愈發激動,“可最初你為何讓我把賣掉鹽貨的錢投進胡家?”
“當初,保險經營尚未規範,這筆賠款來路不明,難以入賬。身為官商,平白無故多出這些私銀,若不做此處理,也難向朝廷交代。”齊煊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楚琰心中不禁贊歎,齊煊心思缜密、縱橫大局且善于權衡利弊。
面對榮銘晟驚訝的神色,齊煊再次開口,“可本官不曾想,榮老闆您再次追加股本,才犯下如此大錯。本官亦難辭其咎……”
“官銀為何不能投入保險行業?”楚琰語出驚人地說道,“官銀參股保險行業,既能監督保險經營,使其更好地造福百姓,民間保險生意盈利,朝廷也多一份收入,這不也是一種共赢?”
榮大人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自古官商兩條道。各行其職,不能相互混淆。官員從事行政管理,商人經營商業,兩者的職責和領域不同,因此應當各自遵循其本分,不可越界……”
“楚琰所言,也未嘗不可。”
楚琰看向剛開口的齊煊,“邊疆戰亂、内地災荒、民不聊生,朝廷賦稅大幅削減,難堪重負。若真能拓展新财源,于朝廷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榮大人有些慌張道,“齊大人,這話說不得、說不得呦!朝廷早有規制,官銀不得私用,那可是大忌。既已鑄成大錯,該當思慮如何是好。”
夜色深沉,烏雲密布,風聲鶴唳,似有無盡暗潮在天地間悄然湧動。
烙城的街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寂靜,一對父子踉跄着上了馬車。長街盡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駛出城門,車簾緊閉,透出幾分神秘。馬車内,身姿略微佝偻的尚書大人神情肅穆,瞥見身畔頹然的兒子,流露出無奈與彷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烙城胡家楚琰,原為商賈之家。因心術不正,貪圖私利,竟行賄朝廷命官,擅自挪用官銀,用以牟取暴利,擾亂市場秩序,緻使民生困苦,怨聲載道。其行徑惡劣,罄竹難書,特押解回京審訊。欽此。”章公公在東華堂宣讀完聖旨,微微眯起眼睛睨着跪在堂下的楚琰和齊煊,嘴角吊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章公公卷起聖旨,下台階,走向楚琰,“胡夫人,請吧!”
楚琰被人拷上枷鎖帶出東華堂,經過庭院時,昔日熱鬧的場景如今顯得格外冷清。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青石闆路上,映出斑駁的光影。曾經熙熙攘攘的人群,如今隻剩下三三兩兩的災民在低聲交談,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不安。
災民們默默地挪步跟随,望着楚琰被驅趕前行的背影,不忍歎息。
前方的官兵們手持長矛,一行人正緩緩行進着。身穿靛藍色粗布麻衣的楚琰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被鐵鐐強拖着瘦弱的身子前行,嘎吱作響。齊煊騎在一匹高大的棗紅馬背上,神色複雜地看着前面瘦弱的人兒,眉宇間一直緊鎖,從未舒展。
太陽東升西落,楚琰被鐵鍊鎖住的手腕沉重地垂落在身側,她的腳步蹒跚,步伐愈顯吃力,但她依舊咬緊牙關,眼神漸漸渙散。她不斷前行,每一步都帶着沉重的腳鐐聲,回蕩在每個晝夜。
楚琰疲憊地坐在一塊冷硬的石頭上,雙手依舊被沉重的鐵鍊鎖住,雙肩微微顫抖。她稍稍低頭,用手背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露出幾縷被汗水打濕的發絲,貼在蒼白的臉頰。官兵經過,随手扔給她一饅頭,沒來得及接着,饅頭滾落地上,沾上了灰。
她起身,邁着沉重而蹒跚的步伐去追那饅頭,撿起那饅頭,剛要放嘴裡,半馊的味道,不禁讓她作嘔。楚琰咬唇,又拍了派饅頭上的灰,再屏住呼吸,咬上一口,下一秒,她胃裡所剩無幾的米湯,伴着馊饅頭一并吐出。
幾名押解的官兵站在不遠處,嘿嘿一笑,“這豪門少婦竟落難到如此田地……”
“這娘們得罪了魏大人,還能走運嗎?”
“哎,魏大人安排了人……”其中一個士兵做出抹脖子的動作,其餘幾人詭谲一笑。
聽那些人對話,楚琰不敢擡頭,見草叢中有個熟悉的身影閃過,楚琰眸色一暗。
目光不懷好意地盯着她,他們眼神充滿貪婪和色迷迷的光芒,仿佛在打量着一件被禁锢的獵物。一個官兵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這娘們送上京都也活不了幾天,還不如讓咱兄弟幾個開開葷……”
她的身體微微蜷縮,腳步往邊上挪,“我,我要去方便……”但那幾道貪婪的目光含着幾分詭谲的笑意,依舊如影随形,讓她無所遁形。随即,一個官兵摸了摸滿是胡茬的下巴,緊跟着楚琰的身影走進附近的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