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春言帶着丫鬟,晚上已到掌燈時分,母親宋夫人的院子燈火通明,仆婦們魚貫而出,人人都喘着一把粗氣,她看見這場景,倒是比搬家還熱鬧,舅舅們歸京的陣仗也沒有這般大。
鄰裡若是見了,指定認為賀家發财了。
哪家的騙子這麼大方,給出一百兩銀子還倒找這麼多?
進了門,看見一位比她年紀稍大點的少女,眉眼精緻,杏眼圓腮,身上的灰色道袍遮掩了她兩份俏麗,但是遮不住那股子靈氣。
“好姐姐,當日我被偷了包袱,在烏壘城邊的荒漠上差點就死了,若不是宋家這幾位大哥,我哪裡還看得到汴京的城門……”說道險勝處,那女子幾乎要垂下清淚。
隻見之前滿臉都是不贊同的娘親,如今臉上竟是滿眼同情,細看之下,還有說不出的滿意。
宋雲生窩在燈光暗處,看不清臉。
賀春言疑惑,這就是他嘴裡那個柔弱的小道姑,這嘴若是再誇張上兩分,大可以去天橋下說書。
“娘,這位就是雲娘姐姐吧。”
宋夫人抹去眼角的濕潤,讓賀春言過去見禮,解釋道:“雲娘進了京,差點被人騙,得虧她機靈,費了好些工夫終于找到師叔,她師叔就是大名鼎鼎的玄機先生,你可聽過?為了感謝你舅舅們的救命之恩,還特地上門送來這些東西,真是讓人受之有愧……”
“玄機先生?”賀春言喃喃自語,好呀,好呀,大水沖了龍王廟,得來全不費工夫。
雲娘見到賀春言,從右手上褪下一隻翡翠镯子:“這是昨兒我師叔給我的,妹妹這樣可愛,襯得上蒲甘國的好玩意兒……”
又拉過賀春言的一隻手給她戴上,同時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絲毫不見外。
賀春言看她的眼睛,可能是知道自己借了一百兩吧。
“快,讓廚房坐一桌好席面,或者讓人去明樓定一桌來。”
“娘,這個時間生意正好,哪裡訂得到明樓的席面,雲娘姐姐是出家人,吃不得葷腥的。”
宋夫人趕忙說:“忘了忘了,那讓廚房做”轉頭對着雲娘說;“我這廚娘也不輸外頭,全素宴也不錯。”
雲娘卻站起身:“太晚了,近日見師叔因為家裡緣故,最近都在辟谷,要回去,宋夫人身子不好,莫送,記着吃我給的幾粒丸藥,保準吃上兩月,身子就能完全康健了。”
賀春言看着宋夫人欣慰又感動的神情,簡直大呼不可思議,第一次見面便能把宋夫人完全弄成服服帖帖的模樣,要知道宋夫人這種扶弟魔,對兄弟完全是親娘狀态,這和宋雲生說的那個美貌柔弱的小道姑完全是兩個人。
“言姐兒,送送你雲娘姐姐,雲生,送雲娘回去。”
出了宋夫人院子,賀春言讓身邊的丫鬟先行,隻剩他們三人,她轉頭看着剛剛整場沉默寡言的宋雲生。
“小舅舅,你總要解釋一下吧。”
宋雲生茫然擡頭:“啊,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拿着你給我的銀子去明月居求放人,誰知道一進門就看見她好生生坐在裡面,旁邊她的師叔對着我點點頭,說了聲回去吧,雲娘就跟着我回來了……”
一旁的雲娘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來跟你說。”
雲娘聲音清脆,原來她跟着自己的師傅在烏壘城當道姑,她們教派是伏虎教的一支,和大元朝境内的全真道士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師傅坐化之後,她便要回汴京尋師叔,沒想到被幾個叫花子騙去盤纏,走到荒漠時候已經是體力不支,既無錢糧又無飲水,差點就死在那裡。
商隊經過,宋雲生發現了她,馱她回去喂她吃飯,并把她一路帶回,路上也好生照料,尤其宋雲生,進京之後還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銀子都給她,兩人又彼此有情誼,知道她能嫁人約定好找到她師叔便上門。
進了京城很快就找到師叔,隻是他師叔對宋雲生不放心,說是男子負心,進了京看了花花世界,很快就能把你忘了。
讓她忍耐幾天,派人觀察幾日宋雲生,又看他日日出去尋人,踏遍京城寺廟禅寺,先放心了幾分,又派人去說要他銀子救人,見他拿來銀子上門,才讓雲娘跟她回去,又給了十幾箱的報恩禮。
賀春言啧啧稱奇,心下卻想這玄機先生疑心病真是太重。
雲娘眼睛含笑:“問他這個呆子才知道,竟是借了親外甥女的錢,真是不害臊。”
又遞過一個錢袋子,賀春言摸了摸,就是她那兩張銀票。
“姐姐,我還有一件事求你。”
“說什麼求?馬上你舅舅就要來我家提親了,一家人不說這見外的話。。”
宋雲生在旁邊低頭,臉色太暗,隻是讓人感覺又害羞了一些。
賀春言說;“我想去拜訪一下玄機先生,有些事……”
她看了一眼宋雲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想要退親。
“拜訪是沒問題,隻是我那師叔性子怪異,不喜見人,這個月十五,常甯公主家牡丹宴,我師叔肯定會去,到時候我幫你引見。”
“好,我到時候跟着喬月娘一起。”賀春言笑着答應了,又知情識趣說自己讀書太累,讓宋雲生把雲娘送回家,把剩下的時間都給小情侶。
“竹心,把銀票收起來。”
她喝了口茶,美滋滋在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誰能想到雲娘是玄機先生的師侄呢,她心裡還擔心,雲娘是個愛情騙子呢。
“咦,這怎麼不對勁?”竹心把銀票拿着給賀春言。
“姑娘,我們給的銀票是兩張五十兩,這,這是兩張一百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