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雨多，每場雨都惹的人不舒爽，謝景初本在書房做策論，多雨的季節，南方必定有洪澇，澇災兇險，年年都有，也必有人死，有萬千流民湧入北地，哀民生之多艱。

他聽到賀春朗，追着貓過來，喊着不讓貓被雨淋。

賀春朗是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不知道随了誰，已經是周相和周夫人的心尖，宛若親孫，于是賀春朗自由出入周府，俨然已是一家人。

“謝哥哥，你最近幾日怎麼不找我姐姐玩？”

謝景初不言，連賀春朗都注意到的事，賀春言卻沒什麼反應。

“我姐姐今日做點心呢，喏，這是先做出來給我吃的，我分一個給你。”

謝景初看到一塊被圓形的燒餅，上面有牛乳香，問他這是什麼。

賀春朗笑起來：“我就說是燒餅，或者烤餅，我姐姐喊我笨說這叫餅幹，甜甜的，可好吃了。”

謝景初咬一口，确實酥脆，誇贊說好吃。

隻見人小鬼大的賀春朗，小眼睛一轉說：“謝哥哥也是小鬼頭，我姐姐說隻有小鬼頭才喜歡吃這個。”

謝景初一愣，又情不自禁笑起來。

想起那日大雨中，她身穿水藍色衣裙，毫不顧忌大雨淋濕了衣裙，泥水污了繡着蝶花和百花的鞋面，就那樣聘婷地走到他面前，與他一起穿過了整條巷子。

同撐一傘，雨滴怦然作響，怦怦不斷，分不清是不是心跳。

尤其是他低頭，看見她今日頭上的綠松石钗镮，險些情動。心中慌亂，覺得除開他自己，所有人都已知曉他的心事。

賀春言面帶關懷着開口：“怎麼不叫一輛馬車？或者在茶樓裡坐一會，幸虧雨小了，你這樣，不怕生病？”

謝景初梗着脖子，覺得半身已僵，他實不能回答。

賀春言是個聰明的，又是個不開竅的，或者說是年紀小，心思單純，隻是關心而已，并非他以為的那樣，謝景初想到這裡，才平靜了一些。

“無礙，是我買了幾本書，覺得大雨是好景緻，特意走的。”

“你們讀書人真有雅興。”

謝景初看她打趣自己，料想她剛隻是關心，心底湧起一些暖意，看到前面路面有個水坑，他伸手碰她一下，就趕緊離開。

“慢些。”

賀春言低頭一看，原來是青石鋪的路上，年深日久有個坑，積雨其中，踩上去，必定濺到裙子上。

“唉，早知道不穿這裙子，好容易打扮一回，又弄髒了，我還是頭一次穿這件衣裳呢。”

謝景初不好回答，隻說她今日打扮的好看。

“是嗎？你還會說這種話呢。”賀春言聽見謝景初誇自己，覺得好笑，他們這種君子還會誇姑娘家？

“定是你看到我頭上這簪子是你送的吧。”

“明着誇我，我看還是誇你自己。”

謝景初看她打趣自己，妙語不斷，心裡有些喜悅。

門外雨勢漸小，謝景初笑着看着面前桌子上的策論，又拿起筆，想着明日山長生辰，要拿去給他看的。

賀春言在廚房做了一天小點心，終于烤好了一塊小蛋糕，至于奶油，她手晃的起勁，也才做出來半盆，又考了些别的拿去給林風緻嘗嘗。

林山長生辰這一天，是這連日來第一個晴天。

林家在在城南别野處，有一座宅子，這宅子聽說是上上一任皇帝賜下來的，林家發家就是教書匠，桃李滿天下，自家出來讀書做官的倒是不多，聽說是祖宗留下的規矩，賀春言頭次聽說的時候，還在想這是什麼規矩。

賀謙跟她一起去，确實在前面騎着馬，硬說雨後初晴，處處美景，說不定會詩性大發。

賀春言知道，那是因為這個月有半個多月賀謙都在外面喝酒，又加上之前訂親，他沒過問自己，這段日子總是心虛。

哼。

她才沒那麼小氣呢，賀春言在想，要不換個人，要麼嫁個早死的，要麼嫁個常年不在家的。

常年不在家？最好父母也不在家，天大地大，就她最大的那種。

賀春言又找到一個思路。

下車到了城南林府，眼看這各家馬車都快把路擠死，賀春言下了車。

林風緻在門口望見她，向她招招手，說今日來的人不多，一會有時間去找她。

賀春言進了府，看到人來人往，心說這還叫人不多。

林山長和林解元、謝景初、王紳等人都在屋裡，看到賀謙帶着她，笑說：“師弟帶着我的徒弟來了。”

和各人見過禮，拿出自己做的點心和那隻黃糖瑪瑙的筆洗，林山長笑着對賀謙說：“你女兒倒是比你懂禮數。”

賀謙不在乎：“你家貴客盈門，還差我這點禮物啊，師哥。”

賀春言看着自家親爹的樣子，搖搖頭，借口說自己去找婁七娘玩。

女眷都在花園處說話，賀春言左拐右拐，竟然看見了喬雲空，他百無聊賴地在院子裡轉悠，一點客人的規矩都沒有。

“賀姑娘，你可是林山長的徒兒，怎麼不在屋裡侍奉着，如此不是失了禮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