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擦燃過黑夜,城北莊子上空響過幾聲驚雷。
賀春言住在喬家的皇莊裡,大雨先落上三五點,随即噼裡啪啦,她在夢中被冷醒,錦被邊被她抓出了痕迹,聽見前院有些響動,她披上外衣走準備往出走,隻覺院中雨落如雷。
碰見兩個管事媽媽,說是今夜暴雨,旁邊的靜安山爆發了小型山洪,倒多是這邊官宦權貴人家的農戶,一場暴雨下來,不知有多少山上的佃農被毀了家,喬二郎帶了人去救。
“他已經走了嗎?月娘呢?”
“是,已經走了,命我們照顧兩位姑娘,說是放寬心,三小姐剛醒正讓我們過來喊您呢。”
賀春言點點頭,看向院中已是瓢潑,北邊的莊子地勢高,山洪洩不到這裡,又想到西京城地勢平坦,旱澇嚴重,越發想起哀民生之多艱,尤其她在前世不過是個不谙世事的學生,如今就算在閨閣中,慘禍也總以各種名頭鑽進耳朵裡。
喬月影已經清醒,臉上幾分憂心,看見她來,讓出床榻上一部分,帳子上繡着大朵大朵的繡球花,絢爛精緻的閨中秀麗。
“我說我要一起去,我二哥不準,說我去了隻會搗亂,小瞧誰呢,我也是練過呢…”
“他一個人去我才不放心呢,他還不如我機靈…”
賀春言知道她心裡擔心,隻拍拍她的肩膀說:“喬二郎不會有事的,這邊地方的縣丞年年都處理這些事,你放心,有了他在,隻會處理裡的更好…”
“唉,我爹他們如果在的話,也一定會同意我去的!”
賀春言搖頭,怎麼可能?
外面雨勢大極,婆子說這天像誰扯開了一個口子,夜漸深,雨勢依舊,喬月影已經有些困了,賀春言卻清醒的很,天災人禍擺在眼跟前,她絲毫沒有困意。
高照燈的蠟燭燃了半截子,帳子上的繡球花成為黑影影的一團,隻在孔隙間有光。
兩個媽媽陪她們守在屋子裡,皇莊這邊極靜,前兩天常甯公主給吳小世子相看,大半個城的姑娘們都去了,連常住莊子的人家都回去為女兒籌謀去了,剛剛山洪暴發,一連十幾家竟然隻有喬家有人,每家莊子上的農戶都派出了幾個人跟着喬雲空去救人。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賀姑娘,已經到醜時了…”
賀春言沒想到已經到這個時間了,喬雲空竟然還沒回來,喬月影明明很困,卻也不敢睡,喬二郎去得太久了,讓人好生擔心。
思緒飄遠,也不知道西京城是否也是這麼大的雨,謝景初那裡是否也是這般。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從不怎麼擔心倒面上十分焦急。
終于,前院有了動靜。
“二郎回來了,說衣服上都是泥,帶着寒氣,就不進來了,讓兩位小姐安心,早些休息。”
喬月影不依:“你跟他說,讓他換好衣服就過來,春娘又不是外人,我總得看看我才能安心吧?”
下人面有難色的退下去,像是早就清楚喬月影是不好糊弄的。
沒一會兒,穿着常服的喬雲空踏進後院,走進屋裡,帶着濕潤的潮氣,空氣中多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賀春言也分辨不出來。
“二哥你受傷了,有血腥味。”喬月影立刻像喬雲空走過去。
喬雲空看她似乎想要掀開衣服,目光從賀春言那裡轉了一圈,避開了身體:“傷在腿上,被劃了個口子,小事情。”
喬月影這才罷休,賀春言看向喬雲空,他本就陰郁的蒼白膚色,因為這陰雨的夜顯得更加白,或許是剛從外面回來,那白臉上總透着一層蒼藍。
“喬二郎,山洪可是停了?”賀春言看到院外的雨已經停了,隻有檐下滴滴答答落着幾聲。
“已經沒事了,明日大概會放晴…咳咳咳…”
“哥,你是不是受涼了,春言那裡有藥貼,你帶幾副回去吧。”喬月影說完,又上前摸了摸他的臉,“二哥,你跟着爹在邊關這麼久,怎麼看着還是慘白一張臉,我都看不出來你是不是生病了?”
賀春言忙叫人拿來藥貼遞與喬雲空,喬雲空接過,道一聲謝,理都不理喬月影,留下一句明日就回城裡。
“我哥…怎麼感覺,春言你之前說的那個詞兒是什麼來着?對,死裝的死裝的。”
丫鬟媽媽們又鋪了床,退了下去,兩個人回到床榻上躺下聊天。
“春娘,我今日才發現你膽子真小,你都不知道你剛才臉色多吓人?”
賀春言閉上眼歎一口氣,她前世畢業後工作到三十歲都在城市裡,寒暑有空調暖氣,别說山洪,打雷都不怎麼看見,因為九九六都在格子間,現在告訴她有山洪暴發,簡直太可怕了。
“是有些害怕,你不害怕嗎?”
“說真的我一點兒都不怕,又淹不到皇莊這邊,皇莊都是找人看過的,沒事的啊。”
賀春言歎口氣,“又要去書院了,真夠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