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陣陣,斜月已朦朦。
中秋前的幾天,月亮已足夠可以欣賞,賀春言躺在搖椅上,臉對着月亮,觀着千年不變的月色。
前日王紳來送節禮,私下對她說,若是這次中了舉,便向父母提出退婚之事。
本來遭受晴天霹靂的賀春言心情陡然好轉。
開完笑似得問:“你不是要當孝順兒子,也不怕王大人生氣。”
王紳卻很認真地說:“傅兄準備去烏壘城,說了許多話,我心裡認可,受了啟發,所以特意來跟你說,也減少你的憂慮…”
賀春言點點頭:“即使如此,那中秋燈會你也不去了?和謝師兄一樣,準備在家溫書?”
王紳點頭,賀春言也祝他早日高中。
她看着牆上低墜的秋月,隻覺得事事順利,王紳倒也還不錯。
一牆之隔的謝景初也似有所感,停住筆,走到窗前看着這一彎月亮,那是金黃的一彎月,月色穿雲破霧,落下一撇在竹葉上,竹葉子變金銀葉子。
他這兩日想不通自己從小要求自己做君子。為何還會對友人的未婚妻生情,有那麼幾刻,他為自己那顆悸動之心感到厭惡。
不知何時起,他喜歡把萬事歸因于自己。
尋别人的錯總是不對的,難道去怪人家賀姑娘清麗可愛,去怪人家偏偏來了京城,搬到了如玉巷,住到了周相府旁邊嗎?
那約莫是因為自己羨慕王紳的緣故,所以總也想效仿一二,真是可笑,人間無所有,遍去貪戀别人的,實在是不堪。
謝景初歎口氣,想起傅蘊玉說的那些話。
他師傅後悔了半輩子,成了終生憾事。
一件憾事而已,他命裡的憾事還少麼?
臨近中秋的月亮依舊明亮,然而都不如那天晚上的,因為明月佳節,總是缺一不可。
喬夫人在明月居的頂層宴請好友賓客,賀春言自然在邀請之列,尤其還是貴客。
“把我安排你們家這桌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哦,你旁邊還是我二哥呢。”
“你娘…以後會不會生氣我們騙她啊?”
喬月影挑一筷子,“不管,反正我二哥說他不想訂親,他還說我娘是瞎着急?”
賀春言往旁邊的空位子看了一眼,“他人呢?”
“哦,今日在宮裡當值,一會散了就來了,不急,我娘說他今日穿的是陛下新賜的衣服,看起來又俊俏了,讓他别換衣服。”喬月影說完嘻嘻一笑,隻覺得有趣。
“我爹娘後日就去烏壘城了…”
賀春言正要安慰,沒想到她接着說:“太好了,我二哥哪有時間管我,我終于可以松快半年了…”
“你還不松快啊,這京城誰有你潇灑!”
“對了,我們一會去看燈的時候幫我個忙,我要去見…傅蘊玉…”喬月影湊到她耳邊,呼出的氣弄的賀春言癢癢的。
“你瘋了,他給你下蠱了?”
“也不是,就是覺得,他還沒那麼糟,我本來還約了,林風緻,結果她要去大悲觀聽經,她最近越發喜歡往玄機先生那裡跑了…”
“那隻有我一個人?”賀春言豎起眉頭。
“還有我二哥呢!”
“席都快吃幹淨了,你二哥也沒來啊!”
喬月影哄了她好一會,兩個人才走到正街上去。
大元朝的人特别喜歡辦燈會,除了清明重陽沒有燈會之外,佳節都有燈會,百姓富裕,家家都要挂出最精美得意得燈籠給路人看,有時候還會票選正街裡的最佳燈籠。
總之,百姓手裡有點錢,翻着花樣的慶祝佳節。
還沒走出半條街,喬月影和賀春言手上就買了各種東西。
走到銀狐橋的時候,喬月影看了傅蘊玉,賀春言也看見了。
拿着一把灑金扇子,穿的錦衣華服,燈下看人,越看越覺得風姿卓越,可喬月影看正街遊人如織,人烏泱烏泱的,賀春言一個人她不放心,待在原地不肯動。
“你去吧,我站在那巡邏隊的侍衛處,總不能叫人在巡邏隊面前把我拐了?”
喬月影跟着她走到侍衛旁邊,說你好生待着,等我二哥過來,你再離開,要不然這些巡邏隊走到哪,你跟到哪裡。
賀春言催她快走,自己已經坐在旁邊的攤子上,猶豫要不要點一碗小馄饨了。
看着喬月影向橋那邊走過去,既害羞又大方的樣子,讓賀春言覺得歡喜,少女春情總是看着讓人歡喜。
可惜巡邏隊要走,讓她錯失這碗美味。
于是她就墜在巡邏隊的尾巴後,遊蕩在正街上,賀春言覺嘗出一種自由之感,偌大的京城,偌大的大元朝,她是個是被困住腳的小鳥,一邊快樂的啼叫一邊也不忘掙紮着。
一個穿布衣服的小孩撞了她一下,賀春言忙問:“你沒事吧?”
那小男孩擡頭,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然後頭也不回的跑走了,賀春言覺得她應該是吓到小孩。
忽然一雙玄色皂靴停到她面前,賀春言一瞧原來是散職的喬雲空。
“你怎麼傻了,還不趕緊摸摸你的荷包在不在?”
賀春言往懷中一摸,他爹的,荷包真的被那小孩兒摸走了。
轉身看去,那小孩早如遊魚進海,不知蹤影了。
“那裡面沒幾兩銀子,拿去了就拿去了。”
“那小孩賣了荷包,被買去,你也不怕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