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初覺得賀春言有些奇怪,至于哪裡奇怪,他卻有些難以開口。
絮雪輕落,西風涼涼。
“你冷嗎?”
謝景初青白的手指握緊書冊,隻搖了搖頭。
但賀春言卻伸手試了試,“你明明很冷啊,你朝那邊挪一下…”
謝景初跟着照做,卻沒想到賀春言拎起膝上的羊毛氈,跟着擠在了他旁邊,把那一條毛氈覆在了他膝蓋上,融融暖意包裹了身體。
“你…”
這樣于禮不合,謝景初想這樣說。
但他沒有,眸光落在那厚實柔軟的羊毛氈毯子上,上面顔色很淡,邊緣用紅色繡線繡了一圈花紋。
賀春言看着話本子,津津有味地看着,臉上神情柔和溫柔,謝景初覺得,此刻仿若在夢裡,人生如寄,有似客遊,這裡不是京城。
他掀開簾子,窗外絮雪紛飛。
宋家小舅舅看到他探出頭,笑說:“我們趕的巧,下午便要到了,遲一天出發,明日可就是大雪…”
賀春言聽了,大聲回應:“舅舅,那可是因為我跟你出門了…”
“哈哈哈哈”,宋雲飛爽朗的大笑。
“是!我們言姐兒從小就是福星。”
賀春言聽了有些驕傲地看着謝景初,謝景初也不禁一笑。
“怎麼?你不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謝景初趕緊說:“我信的,我覺得是師妹是有福之人,一定…”
“一定過的極好,心想事成…”
聽了這話,賀春言有些開心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怎麼對謝六郎說這種話?
偏他還順着說,不會覺得自己臉皮太厚吧。
謝景初也清清嗓子,說自己去外邊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
眼見雪越下越大,柳絮變做鵝毛,耳邊的風越發凜冽,馬蹄聲聲疾促,終于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進入了西京城。
西京城公卿缙紳皆聚居于此,遠離政壇的閑散世家、失意政客頗多,無數宅邸都是私産,一塊石頭砸下來,往上數三代也是陛下眼前的人物。
西京城的富貴華麗多了絲古意,也多了一層落寞。
賀春言望着洛陽城,此刻日暮,卻不掩奢貴之氣。
“老錢紮堆啊…”
宋雲飛定了相熟的旅店,自己去送貨了,賀春言和謝景初尋了個店鋪,要了兩碗燴餅。
熱氣騰騰的燴餅香氣撲鼻,大塊的羊肉鋪滿碗面,賀春言鼓着腮幫子,連說話的空隙都沒有。
謝景初看她額上出了汗,支開了一絲窗縫,一朵鵝毛雪花飄了進來,落在他的衣袖上。
“你難道不餓嗎?”
謝景初搖頭,依舊是慢悠悠,保持着禮節,細嚼慢咽下去。
賀春言看着自己半碗都空了,不由的想,他剛才有沒有看到自己的吃相,不會覺得她吃很多吧,不過她就是吃的很多,謝景初以後也要面對這一點。
但她還是忍不住問:“謝師兄,我吃的很多嘛?”
謝景初很少在吃飯的時候說過話,因為他很少與人在一起吃飯。
今日趕路太急,也就答應了。
想來餓急了,賀春言像隻餓狠的狸貓,饞貓撲食都是如此。
至于吃的多少,謝景初眼睛掃過她那已經快空了的碗,問道:“你可還夠?可要再添一碗?”
賀春言無言,她就知道,換了任何一個男子,别人都知道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隻有謝景初是真不明白。
想必她退八次親,謝景初也成不了一次。
“再來一碗!羊肉多放。”
第二天一早,宋雲飛帶着他們上門拜訪範大儒。
進了範宅,賀春言才知道什麼叫做大儒。
“範大儒的宅子比肩東京西園!”宋雲飛如此贊道。
面前的老頭仙風道骨,比起儒家更是從哪個道館裡出來的,不過身上的道袍用料精緻,花紋講究。
範大儒謙虛地搖搖頭,“自是不能的,我這宅院在西京不過是平平無奇之流,隻比陋室強一些罷了,卑小不堪…”
陋室?
卑小?
此刻仇富的心已經到達頂峰。
占地十幾畝也就罷了,此時正是冬天,北風蕭肅,落葉枯枝,依舊可見亭台與枯樹相映成景,回廊曲折,設閑閑堂,賞春亭,充斥着清雅之氣。
這若是卑小陋室,她們家一進院子就是鴿子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