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能力必要的時候定會派上大用,算得上收獲甚大。
若飲血的量決定了吞噬異賦所獲的時間和能力程度,那怎樣才能完整的吞噬這個異賦,長期使用呢?
是殺人,還是飲下對方全身的血?
涿光握着玉瓶,心念有些沉。
接下來的第三瓶血入腹後,涿光等了片刻,靈台中新生的光點依舊環繞其中,她的身體卻沒有起任何的變化。
她有些不解,很快又想通——或許這瓶血的異賦是被動才能使用的。
異賦全鑒中亦有此類異賦,它們通常生來懷有,無法由異賦者主動施展,隻能被動觸發。
看來這瓶血液隻能待日後慢慢嘗試,摸索出它的真面目了。
這場探索持續了整整一個白日,直到黃昏時分,涿光飲下最後一瓶血。
血液入腹瞬間,靈台中卻産生了不一樣的變化。
新生的光點在她原生的異賦光點外環繞片刻,不像先前其他異賦光點持續遊離在外,反而緩緩融入了涿光原先的異賦光點之中。
冥冥中,涿光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遠方微風吹動樹梢的聲響。
那是西峪山腳下竹林穿行而過的風聲。
她的聽力範圍更遠了。
此刻,涿光終于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吞噬同類型的異賦,确實能夠對原有的異賦進行提升,雖然距離下一位次的聽力類型的異賦尚有距離,但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異賦能力的進階。
涿光輕輕舒了一口氣。
這趟鬼市收獲很大。
至少在進入魂淵十八谷之前,她自保的手段更多了。
…………
魂淵十八谷開的那日很快到來。
涿光在學宮之中,也聽說了各地修行者向瀾州趕來的消息。
她聽着令狐虞分外簡短的諸如“小傷沒事大傷就跑”和“實在不行喊師兄”的叮囑,乖乖點頭,一一應下。
在林初略帶無奈的神情中,和林初一道離開太初學宮,趕赴魂淵十八谷。
已近夏日,夜間也不覺寒冷。
林初果真如令狐虞叮囑那般,很是照顧她,夜間并未趕路,沿途找了個客舍小憩。
距離他們進入魂淵十八谷還有三日,隔着一道牆,涿光平靜躺下,熟稔地進入夢淵。
她要再入一次林初的夢。
…………
第二次入林初的夢,涿光熟門熟路找到了他神魂的傷口入内,比上次順利許多。
這次,林初的夢境的地點不再是太初學宮。
此地放眼望去盡是遼闊平原,沃野千裡、郁郁蒼蒼,唯有中間滾滾江水顯露出駭人的深紅,東流而逝。
涿光認得,這是霜刃江。自嵬州極寒之地而起,蜿蜒途徑九州,東流入海,江水清淩。
她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霜刃江。
這次夢境中出現的人很多,除了林初,還有好幾個涿光并不認識的人。
這些人自八方而來,紛紛彙集至江畔高閣之上。
林初早早地候在閣中,站在欄邊垂眸眺着深紅江水,目露悲哀。
他身後,有一男子正雙目緊閉撫琴彈奏,琴聲蕭瑟,伴着江水東逝,分外凄恻。
林初默然片刻,身後幾人皆以各自方式默然向着江水行禮,場面有些沉悶。
涿光的靈體不遠不近地飄浮着,先将林初身邊這幾張生面孔全都記了下來。
琴聲未歇,一華服男子上前對林初道:“那魔頭……何時這樣厲害了。”
“上次同她交手時,她還是入世境,短短五年時間,她竟能在九個在九位聖人的合圍之下生還。”華服男子說這話時,語氣暗含驚恐。
林初身旁,另一身着深藍間白道袍,面容冷峻的男子肅聲道:“不是生還,是以一己之力擊殺九位聖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沉默不語。
就連不遠處的涿光也被驚得滞了一瞬。
沒人說話,面對一個以一己之力擊殺九位聖人的可怕對手,他們還能說什麼?自找死路而已。
林初望着猩紅的江面,目露悲哀,低聲道:“看開些,聖人們以身衛道,抱着必死的決心給她下了咒,如今除魔衛道的責任交到了我們手中,放眼十四州,也唯有我們九歌敢接此重任了。”
“敢接和能接是兩碼事。”華服男子苦笑道,“數千年來,修行者至高莫過于聖人境,聖人确有高低,可一人殺九聖,那得是何種境界?我聞所未聞。這樣的敵人,這杆旗幟,真的有人能接下嗎?”
“鶴宇……”林初轉頭迎上他,擡手拍了拍他肩膀,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嘴唇嗫嚅了下,并未說話。
“我敢接。”
一片寂靜中,一靛藍間白道袍男子豁然起身,冷峻面容顯露肅殺之色,沉聲道:“我敢接,我上清宗敢接。”
道袍男子冷然目光掃過衆人,铮然道:“最壞莫過于一死,我不懼死。”
被喚鶴宇的華服男子揚聲道:“你景澄不懼死,上清宗上下三千道門弟子也人人同你一樣不懼死。”
鶴宇嗤笑一聲:“再者,落到魔頭手裡,難道隻是死這麼簡單嗎?若真能一死了之,那越山青手下數萬偃甲大軍是怎麼來的?應珣的引魂幡中那數不清的魂魄又是如何來的?你景澄不懼死,我風鶴宇就怕死嗎?”
風鶴宇悲哀道:“就怕魔頭死都不讓你痛快死,要抽你魂魄筋骨,死後還要為她所用。”
聞言,閣中另外幾人也都面露哀色。
片刻,林初在欄邊長歎一聲,仿佛洩了一身的精氣神,滿目頹然。
他看向身後的一群同袍,溫聲道:“當年我創‘九歌’,為的是搏一條生路,而非求死。當年我那句話,今日依舊作數,除魔一事,我從不強迫于人。
今日知微閣上聚,是為送聖人們最後一程。知微閣面朝八方,我們自八方相聚,也向八方散去。他年再重逢,憶今朝事,莫忘了彼此便是。”
言罷,林初行至案前,斟上一杯酒,舉杯環視衆人道:“與諸君同袍一場,此生有幸。”
閣中衆人皆眼眶微紅。除林初外,無人飲酒,便是無人應下他的離散之言。
林初心潮起伏之際,驟見案前撫琴男子琴聲稍頓,突然面如金紙,七竅流血。
林初大駭,撲上前去驚道:“星臨,怎麼回——”
話未說完,被他喚作星臨的男子顫巍巍擡起手,阖上的雙眸淌下兩道鮮血,指向東方,艱難道:“快逃,她來了……”
所有人皆是悚然一驚。
林初雙目一沉,當即背上關星臨厲呵道:“快走!”
涿光默默漂浮在他們身後跟了上去。
衆人禦空速度極快,卻也不敵魔頭心念一動便瞬息而至的功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天地陡然暗下,朗聲愈烈,似在怒吼。
面甲人悄然而至,隻幾個閃身,已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九歌衆人駭然之下,知道已經無法全身而退,當即圍攻上去。
最先上前那人周身并未有任何靈力波動,隻是簡單地雙手攔在身前,就好似有什麼無形屏障擋在了面甲人身前,令面甲人一霎無法前進。
應當是某種異賦,涿光心想。
面甲人被阻的瞬間,九歌衆人的猛烈攻擊瘋狂襲來,令人應接不暇。
他們配合娴熟,攻防之間毫無漏洞。
涿光本以為這場圍攻會持續一段時間,沒想到面甲人身前的無形屏障驟然碎裂,她掌中細長銀刃疾速斬下,幹脆利落将最先上前這人斬首。
這一霎太快,衆人皆來不及反應,就見頭顱墜地,光秃秃的頸間血液四散飛濺。
魔頭竟不緊不慢地用玉瓶接了那人噴射的血液,用刃柄頂開面甲,露出下颌與唇部,品鑒般飲下鮮血。
林初悲憤大喊:“甯許——”
“我殺了你!!”
九歌衆人悲痛的呼喊未散,卻發現自己的攻擊再難靠近魔頭半步。
所有的攻擊都仿佛被某種無形屏障阻攔住,停滞在面甲人身前。
正是剛才甯許使用的異賦。
此時此刻,夢境中所有的殺伐與痛呼聲皆散去。
涿光的靈體飄蕩在不遠處,望着面甲人飲血的動作,恍若呆滞。
吞天,她确定,那就是吞天。
是她剛學會不久的吞天第四術·飲長川。
無數線索、碎片和懷疑串聯成一條線,得出了一個駭人卻又可能性極高的結論。
未來将會為禍世間的魔頭,造成無數殺孽的魔頭。
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