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主一見逍遙峰師徒二人,便迎了上來:“你們打算怎麼坐?我再批一輛馬車下來。”
“禦劍。”江南行早有打算。
“也好,你們禦劍快一點,提前到了可以在中州逛一逛。”林峰主笑笑,便轉身去安排别人了。
見四下無人關注,趙璟問道:“師尊,但您的劍……”不是在我識海裡嗎?
“借一把便好。”江南行目光落在合歡峰披着紫色彩綢的馬車上,搖了搖折扇,“徒弟,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劍?”
合歡峰峰主鄭多柔獨享一間馬車,正懶洋洋地給發髻上插金钗子,忽而車窗被敲了兩下。
“幹什麼?”
鄭多柔掀開車簾,微卷的烏黑長發垂落幾縷,出衆的容貌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有一雙琥珀色淺瞳,在日光下折射出異彩,額中點着绛紫花钿,豔麗非凡,卻并無迫人的攻擊性,反而像一隻慵懶的宮廷精怪。
趙璟看見馬車附近的合歡峰弟子激動得缰繩都驟然繃緊了。
縱然大家都知曉,各位師叔平日裡見人都是扮作老人模樣,其實本身年輕的很,但真正見到時也很難不驚訝。
一點也不老,兩峰峰主共同露面時,甚至叫人覺得他們比身旁的弟子也大不了多少。
合歡峰峰主是頂級美人,但江南行卻眼神都沒有動一下,含笑道:“多柔,有劍沒有?”
鄭多柔輕輕往窗沿一靠,姿态随意中又帶着優雅:“怎麼,不和你徒弟聊天了,終于想起我了?要什麼劍。”
“這不是來找你了嗎?一把能飛的就行。我徒弟喜歡亮的劍,麻煩你挑一挑。”
“誰稀罕你找?”合歡峰峰主的語氣總是柔和的,墜着纏綿的尾音,聽起來好似時刻都在調情。
一把流光溢彩的劍很快從車窗裡扔了出來:“夠不夠亮?随便用,壞了就壞了,反正是别人送的——春天到了你還熱嗎?搖什麼扇子。”
江南行輕巧地握住劍柄,聞言莞爾道:“不喜歡我搖,不如我把扇子送你?”
“送你徒弟去吧。”鄭多柔完全不吃這一套,冷酷地甩下車簾,以報聽八卦被拒之門外之仇。
周圍的合歡峰弟子又是一陣隐秘的扼腕歎息——江師叔你就不能多聊會!我們也很想再多看幾眼摘下老頭面具的峰主啊!
江南行順利地帶劍而歸。
趙璟的眼神始終落在他身上,隻覺自家師父笑起來明潤,說起話來動聽,鄭峰主亦容光照人,兩人在一起談笑的畫面,着實是襯這生機盎然的春景。
縱使他與師尊出行時形影不離,但師尊風流自天然,身邊還是站着鄭峰主這等張揚明媚的人更和諧。
江南行正往劍中注入靈氣激活,忽而注意到小徒弟稍顯落寞的眼神,狀似不經意問道:“想什麼?”
趙璟脫口而出:“師尊,您和鄭峰主關系很好嗎?”
“分情況。”江南行想也不想,“有事相求便是血緣兄弟,無事便當遠房親戚。”
“上劍。”他靈氣催動劍漂浮起來,衣帶當風,氣定神閑,“讓為師帶你感受一番禦劍的快樂。”
趙璟點了點頭,不再多想,十分放心地站上了劍。
“林峰主,逍遙峰的人呢?”一名雪玉峰弟子拿着記名冊問道。
“他們不是已經禦劍走了?”林峰主有些奇怪。
“什麼時候走的?”那弟子大吃一驚,“我一直在這邊看着,我怎麼沒看見?禦劍不都是開頭慢悠悠的,後面才提速嗎?”
“哦。江峰主他不太一樣,”林峰主安撫着弟子,望向一澄如洗的天空,“他從來都是極速升天,咻的一下就飛出幾裡地的。”
道清宗山下。
戴着黑眼鏡、正在悠揚拉二胡的男子蓦然擡頭,語氣疑惑:“大白天的,哪來的流星?”
旁邊路過的大爺瞪圓了眼睛:“你不是瞎子嗎?剛剛我扔的錢我可得拿回去。”
高空之中。
劍氣如虹,立于劍上的仙人衣衫獵獵,流雲萦繞在身邊,這本該是極美的一副畫面,然而趙璟卻無心欣賞。
準确來說,是有心無力。
畢竟在紫禁城勾心鬥角了數年,趙璟覺得自己的意志應該不算太脆弱。被下毒、被推進冬日結冰的水塘、刀架到脖子上時,都腦子十分清醒,不曾有過混沌與放棄的念頭。
靈氣逸散的那幾月,縱使是痛徹心扉,也是如此。
誰能料到,如今,他竟在禦劍飛行一事上,感受到了淡淡的死意。
平心而論,師尊的劍飛得極快,但并不是很穩。這也不算大問題,再怎麼樣禦劍也比坐馬車平穩。
但為什麼會有人的劍颠得如此有節奏?!
每每劍頭略微下沉時,趙璟都感覺渾身發飄,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甩出去;接着小幅度的加速,短暫但有節奏的數次頓停,再經曆漫長的減速,不斷地循環,仿若溫水煮青蛙,等反應過來不對時,已是一條被鋼叉叉住的魚,縱享靈魂出竅之樂。
每次頓停又突然恢複時,仿佛一隻鋼鐵之手當胸襲來一掌,眼前的世界就開始模糊重影,趙璟一片空白的腦中總會合時宜地劃過兩個字——
救、命。
禦劍的速度忽而放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