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外,方回一升出地底,就對上了幾雙虎視眈眈的眼睛。
他看清來人是道清宗兩位峰主後,揚眉笑道:“在下不過是渡劫,何德何能驚動了理應正在宴飲的兩位?”
可惜,在場的沒有林峰主這等長袖善舞的人物,也沒有江南行這種句句有回應的閑散人士,無情峰峰主非必要不開口,長劍被雨淋洗出雪一樣的寒光。
鄭多柔看着方回笑眯眯的臉,如同看一攤已經腐朽生蛆的豬肉。他冷聲道:“不過是一個用了邪法修煉至合道巅峰的畜生,也配自稱渡劫?”
面對這等罵到臉上的嘲諷,方回不喜不怒,反而有心情勾唇一笑:“仙門難登,放眼天下,舍我其誰?”
“是不是真的渡劫,爾等一試便知!”他快意地張開雙臂,霎時間風雲變色,濃厚黑沉的烏雲漩渦在空中成形,堆得低低的,惹來一陣又一陣狂風暴雨。
一道電光閃過,沒有劈到方回身上,反而落到鄭多柔身前,驟然升起一面金光四溢的結界,将方回圍在中心。
無情峰峰主凝重道:“原來這就是天道對渡劫飛升者的保護。若強行近身,恐怕會一起挨劫雷。”
“難道天道真的認可這種飛升方式?”鄭多柔面色鐵青,“老天爺瞎了眼吧?他都能,為什麼江南行飛升不了?”
方回緩緩擡手,似乎握住了虛空之中的某一處,鐵灰色的靈氣撩撩地燃燒着。
“傻眼了吧,小美人?”他的笑容在陰沉沉的臉上不斷擴大,一道電光照亮天地,白慘慘的,宛如食腐的厲鬼——“現在輪到你們親眼看看,師兄弟魂飛魄散的景色了。”
渡劫在即,最精純的容器該回到他手中了。
那個緊緊跟随的小元神質量倒也是出乎意料的不錯,能一起做了他飛升的第一祭,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方回的拳頭緩緩收緊,感受到遙遠的另一端蓬勃的神魂跳動。
咔——
地面如霜降般白了。細密的冰晶無聲地吞噬了衰草枯楊,方回微微張開手指,被凍住的靈氣墜落在地。
他呵出單薄的白氣,掀起眼皮,望向那個銀寒長劍傍身,自如地進入渡劫結界之人。
一身白衣,緩帶輕裘,不沾半分水色。
這金色結界看似是保護他不受旁人幹擾,實則是保護其他人,以免平白無故被劫雷劈得魂飛魄散。隻有受過劫雷的人,才會被天道認定為不需要保護的對象。
渡過劫而未死,來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什麼風把江峰主都吹來了?”方回譏諷地勾起有些僵硬的嘴角,胡須上已布滿白霜,“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死啊?”
江南行看了一眼地上逐漸漫灌的雨水,道:“你該慶幸我還活着,否則今日無人阻攔你愚蠢地赴死。”
方回哈哈一笑:“你們道清宗,一向是這種為人爹媽的做派——但你會為了攔我做到拔劍這種地步?我可不信。”
“我猜,那道緊緊跟着漱玉的元神,也是你們的人吧?”他充滿惡意地盯着對面如霜似雪的身影,“是你的師弟,師侄,還是——親徒弟?”
江南行不答,視線從不斷湧進地裂的水流上收回。
此地隻餘下他二人。
“以修士為容器的方法,是鬼王教你的。這些天衣無縫的事情,憑你的資質做不了這麼久。”他的話該是一個問句,卻語氣平直,宛如陳述事實。
“我借鬼王的力量飛升,它也給我鬼衆協助此事,那又如何?”方回不以為意。
“它隻是借你的身軀複活,你修煉多年,何必為他人作嫁衣裳?”
“要獲得力量,就必須有所犧牲。”方回眉目舒展,在傾盆暴雨中抽出了巨劍,“你還在等什麼!是想勸我懸崖勒馬,還是為地底下的幾個拖延時間?”
【越流霜】在江南行手中出鞘,肉眼看去沒有任何靈氣波動,平和,安甯,靜穆。
這不是一把殺人劍。
千萬條雨絲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又紛紛揚揚落下,輕薄的劍刃切過如亂珠般跳動的雨滴。
電閃的白光時明時滅地掠過他的眼眸,在厚重如白牆的雨幕中,方回看不見江南行,也看不見他的劍。
朦朦胧胧的,慘白的虛浮感攥住了他的眼睛——“流霜三絕”劍法動天下,卻不難學,隻是無人能使出江南行那種效果。
如今他卻明白了無法複制的精髓——快。
隻要夠快,就能切開萬事萬物的縫隙!
可他們都已經快死了。不能飛升之人,壽命不過餘下幾十載,還有什麼值得追求?
再快,也追不上流逝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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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宮的地道之中,已是洪水滔天。但洶湧的水流也給了他們指示,哪個方向有路,順水便知。
元神不須呼吸,但逐漸漲上來的水位也影響了他們的行動。
主要是影響了趙璟的行動。
不知是不是錯覺,被雷劈了一道之後,他的元神反而更加凝實了。
相應的也縮小了許多,已無法維持身體的形态,實打實地成了塊枕頭大的棉花團子,圓滾滾地在水面上奮力遊動。
“你可能不是普通的雷靈根。”漱玉真人從自己的尋路靈氣裡分了一道,護住他的元神四周。
漱玉真人似乎與一根看不見的繩子隐秘地抗衡着,仿佛隻要稍一松懈,便會被吸回去。
趙璟深知重複行走很容易懈怠的道理,便拉着他說話:“是嗎?但當初測屬性時,我隻能與天雷石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