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山雲霧缭繞,一條鋪滿潔白細沙的山路盤旋而上,如同縫在山上的一圈乳白色花邊。
道路兩側,濃霧乳白,無數劍、槍、戟插在沙中,影影綽綽,宛如寂靜的墳場。
但一旦靠近,就會發現這些武器并沒有死去——而是沉眠着,隻待有緣人慧眼識珠。
據說,本命武器會在遇到命定之主時異彩煥發,更有甚者主動纏上。當然,也有些武器桀骜不馴,一定要人打赢了它才能認主。但無論是哪種情況,武器都一定會給出提示。
而三人一路上去,半日間都快到峰頂,路邊的武器卻大都裝聾作啞,連個聲兒都沒有。
燕流雲試探地拔了一把看起來不錯的劍,得到“我隻認木靈根劍主”的婉拒,遺憾道:“我們這邊有風和雷兩種變異靈根,暫時沒有符合的武器也正常。”
修仙界最常見的靈根便是金木水火土,風、雷、冰都屬于變異的靈根,對修煉的要求更高,适配性也不比五行靈根。
三人中唯一比較“大衆”的靈根,便是蘭淩枝的水靈根,一路上也有衆多靈劍響應他,但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十分無情。
雲霧蒸騰的峰頂,無形的水分子從遠處帶來訊息。蘭淩枝沉息感受,對趙璟道:“最精純的靈氣聚集在山頂,那裡有很大一片水域。”
“七劍池?”
“對。”
趙璟想起曾經看過的宗門史書中的内容。天門的七寶峰頂日夜煥發彩色輝光,是因為七劍池中有神兵利器鎮守。
此池曾是道清宗開山祖師存放搜羅來的武器之地,後來整座天門山中最頂尖的那一批武器就都收入七劍池。
思及此,趙璟不由得心中有些擔憂。七劍池的武器自然好,但都是老祖宗級别的了,可看得中他們這幫初出茅廬的小子?
饒是一向自信爆棚的燕流雲,此時也有些遲疑了:“那如果,我是說最壞的情況——萬一七劍池的寶貝都看不上我們,怎麼辦?”
“那就原路返回,拔别的劍。”蘭淩枝轉頭,嚴肅地對趙璟道:“你可以的,不要妄自菲薄。”
“嗯?”趙璟笑了起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不妨一試。”
……
已經到了第六日,大部分入密境試煉的弟子都已覓得本命武器,興高采烈地從峰頂的傳送陣回去了。
又送走一個抱着新劍狂喜亂舞大喊我的寶貝的劍修,一面透明的巨大盾牌慢慢悠悠地跳入湖中,大歎一聲:“天下愛劍者衆多,愛盾者少也。吾已心灰意冷。”
七劍池内頓時響起一陣叽叽喳喳的附和聲。這池中以七劍為首,還有許多别的武器,自成一方小世界。
在平時,這些劍自诩世間至寶,無一不眼高于頂,如今登天門已接近尾聲,愣是沒有一把劍被帶走,不由得急了——
“平時都說修士把劍當老婆疼,如今沒見幾個劍修來啊?”
“這一屆苗子真不行,上山随便抓了一把就走,一點挑戰精神都沒有!”
“依我看我們宗門要完蛋了。”
【且慢】聞言道:“說實話,那幾個來七劍池的弟子,你們不也諸多不滿嗎?”
懸浮在冰藍池水上的幾把劍倏然一靜。
原本漣漪微微的水面變得平滑如鏡,黑金色的光芒從幽深水底漸漸浮現。
百年來,每個踏入七劍池的人都會驚訝地發現,懸浮于水面上的劍隻有六把。
而那不為人知的第七把劍,如蓮花的根深深紮入淤泥一般,潛藏在水底。
随着蔚藍水面下的黑影漸漸暈染開來,風停花住,連草葉上爬行的小蟲都仿若被凝固在原地,觸須不再震顫。
半山腰上,燕流雲是在同一瞬間若有所感,擡頭張望。
趙璟問:“怎麼了?”
“沒什麼,剛剛風好像停了一下。”燕流雲起了一手雞皮疙瘩,不知為何,心裡有些害怕。
一路上少有人迹,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峰頂。
放射出七彩光輝的劍池就在右邊,而左邊是傳送回宗門的陣法。
江湖傳言,天門山上山易下山難,據說下山之路是群魔亂舞、可怖至極,因此對大部分人來說,選擇七劍池是不如在下面拿武器穩妥的。
畢竟若是劍池中一無所獲,那就要原路折返,走一遭下山路了。
趙璟剛剛在入口處站定,一道渾厚沉穩的聲音就從一面碩大的盾牌身上傳來——
“入七劍池須三問,這是祖師定下的規矩。問天地,問人事,問己心,三問通過,方可入内。”
【且慢】沉聲道:“諸位,請吧。”
趙璟餘光看見自己身邊已空無一人,心下了然:這三問,是要将所有人分隔開才發問,以免讨論和互相影響。
七劍池中一片安靜。
這規矩事實上是為武器準備的。若它們看得中來人,自然會有興趣拷問一二;若看不中,就會保持沉默。
前幾日試圖進入此地的幾個弟子,就是這樣在原地等待許久,最終無功而返的。
此三人修為如何,它們看得一清二楚。弱冠上下的年紀,能摸得上金丹的門檻,當然算得上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也僅此而已了。名器挑選主人的标準,從來不是輕飄飄的一句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