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江南行倒是沒否認,趙璟心中卻翻騰起一陣奇異的感受——簡而言之,仿佛有人在他耳邊大喊“倒反天罡”“成何體統”以及“你想得美”。
馄饨皮很薄,餡卻汁水四溢,鮮香無比。江南行攪着調羹,微微一笑:“小兄長,這裡有個忙需要你幫。”
尾音飄忽得像帶着鈎子,趙璟感覺耳朵又在隐隐發燙了,他低頭專心用早膳,懷着有求必應的決心道:“但說無妨。”
“爽快。我早看出你有修士除魔衛道之風範,近來雲起城發生了一件怪事……”
雲起城中最繁華富麗的建築,無疑是勾欄瓦肆中的明月樓。然而近些時日,一夥妖怪卻僞裝成人進入其中,形容可憎,力大如牛,還很有錢。
管事的料想客人非人,卻也迫于淫威不敢怠慢,日日心驚膽戰,叫苦不疊。
更可恨的是,每每有樂人為它們獻藝,事後不出三日都會開始發瘋,私奔的私奔,罵街的罵街,更有甚者當街行兇,一桶泔水就往街坊鄰居身上潑。
這幫妖怪近來愈發猖狂,不僅要聽曲,還要美人來演奏,男女不忌,于是近幾日雲起城的夜晚又多了幾個瘋狂的人,急待仁兄義士解救。
“我有疑問。”趙璟發問。
江南行擡了擡下巴,示意請講。
“我在這件事裡扮演什麼角色?”
江南行思索片刻,擡手從旁邊折了一朵花來,隔空在他耳邊比劃了一番。
勾欄瓦肆之地,明月樓。
室内彩繡輝煌,樂聲曼妙,卻曲高和寡。一曲畢了,戴着面紗的琴師輕輕地啊了一聲,将目光轉向剛剛跨過門檻的兩人。
近來那幫奇怪的客人鬧得人心惶惶,曾經頂頂熱鬧之處如今也冷清不少,這兩位……如此年輕,倒還是稀罕。
趙璟頂着那群樂師的打量,頗有些不自在:“我一定要作這種打扮才能混進去嗎?”
江南行先前已經笑夠了,此時嚴肅地解釋道:“你原先那一身看着像要去尋仇的,哪裡适合逛這種地方?如今這身好,像出來尋歡作樂的小公子。”
趙璟默默别過頭,隻覺得燒得慌。
他從未穿過這般精緻得過分的衣服,發間還别了朵花。雖說如今為了風雅,男子簪花也是常事,但以他的眼光來看,還是花裡胡哨得過分了。
他邁進門檻,仔細地打量四周,發現了不對。
明月樓中人雖相較外面華麗許多,但也不是沒有輕裝便服。
趙璟朝江南行遞過去一個譴責的眼神:“真的是任務需要嗎?”
确定不是某種奇怪的、打扮人的癖好?
“在你心裡,我就是這般不可信之人嗎?”江南行露出傷心的神情,趙璟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覺得越來越不可信了。
雖然隻相處這麼短的時間,但他莫名很确信一點——這人就是有點蔫壞地喜歡逗人,還愛裝一本正經若無其事。
江南行:“其實還是挺好看的,你——”
就在這時,一雙發青發黑的手從後面搭上了江南行的肩,渾厚的聲音也随之傳來:“美人兒,一個人啊?會彈曲子嗎?”
那粗黑扭曲的手放在鵝黃的衣衫上,顯得格外刺眼。趙璟眉頭一擰,伸手扣住江南行的肩膀将人帶了回來,語氣帶上了自己都沒發覺的不虞:“閣下若是要聽曲,應當去尋樂師,我們隻是明月樓的客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明月樓中的樂師如避蛇蠍般作鳥獸散,轉瞬之間大堂中便逃得幹幹淨淨。
那不速之客露出真容,赫然是青面獠牙般的一張臉。他咧嘴一笑,剛要說話,眼珠子忽然黏住不動了:“仔細看看,你神清骨秀,英氣逼人,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啊。”
趙璟頓住了:“?”
江南行抿了抿唇,把臉轉了過去,嘴角可疑地上揚。
“我石不凡最是心儀雅樂與美人,兩位可否賞個臉,上廂房一叙?”那青面人現在倒是文質彬彬起來,客客氣氣地擡手示意。
管事的不敢忤逆,隻能一臉無奈地上去收拾廂房,對趙璟投來同情與鼓勵的眼神——敵人太強大,真沒辦法,您自求多福吧!
江南行也悄聲在他耳邊道:“答應他!”
趙璟點點頭。本來他們的目的也是來蹲這群妖怪,如今雖然方式有些差錯,但結果總歸是對的。
江南行:“然後也放開我。”
“……”趙璟耳朵微紅,鎮定地松了緊緊扣住江南行肩膀的手,“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