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艾德琳的辦公室走進了一位她從未想到過的訪客。
詹妮弗·泰勒,教科書一樣典型的白人中産家庭主婦。她應該穿着淺色的熨燙整潔的衣服,站在溫柔的陽光下打理着整潔的花園。然而教科書之所以隻印刷在紙上,往往是因為在現實中,再熨燙整潔的衣服,也掩蓋不了那些“未曾預料”的改變而帶來的慌張。
“很高興見到你,陳小姐,請允許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詹妮弗·泰勒,我是賈斯汀的母親。”詹妮弗·泰勒,有些局促,她同她手裡拎着的大包裹一樣,站在這間明亮整潔的辦公室裡,無處安放。
“你好,泰勒太太,請坐。”艾德琳同樣有些局促,她看着那隻塞得鼓鼓的包,再結合一些伊恩透露的信息,她大緻能猜到泰勒太太的來意。
秘書端來茶水的間隙,科林正好進來同艾德琳說了幾句話。這個空隙中,詹妮弗·泰勒盯着面前這位陳小姐纖細的手指甲,她觀察到,這位陳小姐的指甲蓋裡沾着些油畫顔料。
那是她最喜歡的一種藍色,她曾帶着幼年時期的賈斯汀一次次地參觀那些她喜歡的畫作。然後慢慢地,同逐漸長大的賈斯汀漸行漸遠。
科林離開後,艾德琳脫去了闆正的西裝外套,也解開一粒襯衫扣子,這樣讓她看起來更像是賈斯汀的“同齡人”。
她看着面前的紅茶,同泰勒太太說起一件小事,“那年我受傷了,賈斯汀來看我的時候特意帶了你做的泡芙。”
這件事情的确太小了,小到泰勒太太已經全然不記得,她有些愧疚地端起面前的紅茶。在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在這杯紅茶已經要見底的時候,泰勒太太終于開口說明了來意。
她說,“陳小姐,我在家委會的聚會裡聽到了你的消息。你向聖詹姆斯學院捐贈了一筆款項用于改造體育館和食堂。有一位太太問我關于你的近況,從她口中我才知道,賈斯汀口中最好的朋友,因為一些原因離開艾德琳便是你。你看,我總覺得給了他最好的照顧。我關心他的一日三餐,替他洗衣服收拾房間,給他買更合身的衣服。可他還是願意穿着那些緊身的、我以為不合适的——抱歉,我說得太多了,我不想失去我的兒子,可是,我還有家庭,還有丈夫和一個女兒。我——”
“我知道,泰勒太太,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賈斯汀的,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你不明白,他的父親——我覺得我們應該一起面對問題,而他隻想用他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哪怕這個問題是他的兒子。可是,這不是他說了算的。陳小姐你不知道,賈斯汀現在住在你們搬走的芝加哥南區的房子裡,如果不是你們好心的鄰居照顧,他可能——”
“他可以同我在一起,我會給他安排好住處。但是,他馬上就要成年了,泰勒太太,這些畢竟隻是緩兵之計。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賈斯汀口中的那個他愛着的男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泰勒太太無力地搖着頭,艾德琳與她而言是最後一根稻草,她怎麼會輕易放棄,她語氣凄楚,“現在,我隻能希望自己可以知道,他在哪裡,他是安全的。”
她留下了那隻鼓鼓的包,留下了一張支票,“這是他的一些衣服,他的玩具、他最喜歡的碟片,還有他的費用。我知道這可能不夠,但我會想辦法按月送來,如果你沒有時間的話,我會交給你的秘書。”
艾德琳收下了支票,并且将自己秘書喬木的名片遞給了泰勒太太,她親自送泰勒太太出門,也同她商量起自己的初步安排,“加拉格姐弟們現在住在我的樓下,但是伊恩最近要搬出去,利普也常常住在大學裡,不介意的話,他可以先住伊恩的房間,他本身同伊恩就處得來。還有,有他在,總是能幫上我一些的。”
臨走時,泰勒太太擁抱了艾德琳,親吻了她的臉頰。
而艾德琳扶着她的肩膀,塞給她一張自己的私人名片,“如果你個人有什麼需要的話,打我的電話。我一直很喜歡你做的泡芙,沒有那麼甜。還有,我聽賈斯汀提過,他的小妹妹莫莉和我的萊拉年紀相仿,方便的話,你可以帶莫莉來家裡做客。”
***
回到辦公室後,艾德琳叫來了喬木,将泰勒太太留下的支票交給他,并請他幫忙處理好伊恩搬家和賈斯汀住進去的一些瑣事。
她本是略帶歉意地同喬木交辦這些因為自己産生的瑣事,但卻在喬木臉上看到了另一種忐忑甚至是愧疚的情緒。
她心中一緊,放緩了聲音,同喬木說,“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嗎?還是不太适應芝加哥?也是,這些事情讓一個對芝加哥不算熟悉的人來辦不太合适,是我沒考慮好。喬木,雖然你一直叫我陳小姐,但是私底下你是喬伊的哥哥,你也是我信得過的好朋友,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同我說。”
隻是艾德琳語氣越是溫和,喬木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當聽到那句“你也是我信得過的好朋友”時,喬木的愧疚戰勝了一切,他起身先去關門,然後拉上百葉窗,最後坐在艾德琳面前說,“陳小姐,我一直替你管理一些私人賬目。最近有兩件事情,我想,我一定要同你說。第一,有人在偷偷調取我的電腦信息,不過這點你放心,賀蘭先生曾經幫我維護過系統,那些重要的賬本很安全。第二,你有空的話要不要查查賬?”
“查賬?”艾德琳在短暫的錯愕後立刻反應過來。
喬木說的兩個問題中,第一點她不是特别擔心,信息安全這方面,她不僅有賀蘭這個技術外挂,她自己本身就是技術加玄學的魔幻外挂。
而第二點,略一思索艾德琳也知道喬木擔心的是什麼了。
雖然從物質上來說,艾德琳極其富有,但是她的生活水平和開支,都隻維持在中産層面。盡管她現在的支出要覆蓋上加拉格家的孩子們,但大頭也無非是一些課業輔導費用和體育培訓費用,利普和伊恩花的則更少,甚至利普很長時間沒有動過賬戶。
至于班納博士和賀蘭,他們從未動過艾德琳為他們單獨設立的賬戶,并且這些是科林在處理,那麼答案隻剩下了——
“克拉克又買了什麼?”
“他在拍賣會上,以你的名義買下了一塊石頭。”
“貴嗎?”
“嗯,正常情況下,你應該問具體金額。但是,這塊石頭并不是寶石,更像是一種稀有礦物質。其實,克拉克從華國回來後就癡迷于收藏礦石,這塊石頭的話,可以買下你那輛車。”
“好的,我知道了。”艾德琳略作思考寫下了一個數字,“你把這個數字當作上限值,以後每季度隻要不突破這個金額,他想花就讓他花。這個金額以外的,讓他單獨和我說。還有,我會和他談談的,你别擔心。另一件事情,你保持常态,就當我不知道。”
***
艾德琳利用午休時間在大學找到了愁眉苦臉的克拉克,他穿着一件連帽衛衣,戴着一副框架眼鏡,像極了這裡的每一個書呆子。
“都說花錢買開心,你花了我這麼多的錢,怎麼還是愁眉苦臉的?”艾德琳把剛剛買來的咖啡遞給克拉克,“放心,不是美式。”
克拉克繼續糖分的解救,他垂頭喪氣,“我應該當一個采礦工,應該當一個農民,而不是在這裡研究微生物怎麼影響土壤結構。”
艾德琳知道克拉克在學業上并不算順利,又加上他作為班納博士的學生,面對的是更高的要求。他已經連續換了兩個專業,從一開始的物理方向到化學,又回到微生物學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