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卻打了他父親,說:“他該死。”
是該死。
可很難死。
母親在死前在飯裡下了農藥,父親喝醉了,隻吃了一點,然後因為酒精倒胃,農藥剛進嘴裡就吐了。
他意識到不對,跑去了醫院。
回來之後母親已經死了。
那之後他父親就很謹慎,他不吃家裡的飯菜了,并且把唐明攆到客廳,自己鎖門在卧室睡。
唐明沒有機會下手。
單憑肉搏,他長期營養不良的身體隻會受到男人單方面的毆打。
所以他放棄了,隻是平靜冷漠地過着每一天。
……
青年的出現是個意外。
唐明覺得自己變得奇怪了起來,面對青年他的心跳總是會變得很快,但他并不讨厭。
明明是第一次認識,青年卻表現得跟他十分熟稔,他也對他很好,幫他收拾家務,陪他撿垃圾,帶他去情人公園散步。
青年還給他一個吻,說喜歡他,要不要當他男朋友。
唐明點頭。
他的生活好像和之前有點不一樣了。
……
唐明家的電視被他父親砸壞了,青年便時不時邀請他去家裡看電視。那時的節目十分匮乏,換來換去不過幾個台,都是些戲劇。
唐明最記得清楚地是一台名為《牡丹亭》的戲,反反複複,出現在電視裡好多次。
青年聽厭了,每次看了兩眼就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有一日下雨,外面的天氣潮濕黏膩,在室内,青年卻摟着他,睡得很沉。
老舊的電視還在開着,裡面傳來戲子咿咿呀呀的唱腔:“人易老,事多妨,夢難長。一點深情……”
唐明閉上眼,和青年一并陷入夢中。
一點深情,三分淺土,半壁斜陽。
他把每一天都當作和青年相處的最後一天。
……
所以,青年的離開并不在意料之外。
但他的消失過于突然,隻在房間留下一條寫着“我會回來”的紙條。
唐明第一次陷入濃烈的彷徨中,他跑到大街上、跑到熟悉的地方,試圖尋找青年的蹤迹,可是他找不到。
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不知是誰告訴他的父親,他想要逃跑。
于是父親将他打得奄奄一息拖回家。
從此是漫長的拘禁和虐打。
……
疼痛的時候,唐明開始恍惚。
青年像是他身在苦海裡一場臆想。
如夢似幻。
……
關于青年,他最後的印象隻定格在陽光很好的那天。
“诶,我帶你離開吧——”
青年對他說。
世界是腐爛的、灰色的、沒有人性的。
但是青年站在那裡,一身純白的T恤随風輕動。
幹淨、溫柔、一塵不染。
他靠在老舊的欄杆上,眉眼一彎,歪頭沖自己笑,說:“我帶你走吧,我們去另一個地方生活,隻有你和我兩個人的生活,你願意嗎?”
“我……”
我願意的。
唐明對他搖頭。
“我走不了的。”
我願意的。
……
最後的最後,那鎖在的廁所裡的日子唐明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隻是依稀會回想起落雨的聲音,滴滴答答的,能讓他短暫地進入睡夢中。
喜歡下雨。
殘留的意識這麼告訴他。
……
似乎是冬日的某一天。
唐明靠在冰冷的瓷磚上,感受到肺部傳來一陣一陣的鈍痛,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天窗沒有關,白晝的光芒黯淡得像是要熄滅一樣。
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落在他臉上,綿密似吻,讓人徒然生出一絲眷戀。
唐明眨掉眼睫上已融化的水珠,想往窗外看。
可他的父親進來了。
他的父親因為他的反抗而惱怒。
冰冷的電線勒住了他的脖子。
很疼。
終于,他仰頭望見了窗外。
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