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好在兩人都習慣食不言寝不語,安安靜靜地用完午膳,元昇并未真的留下,告辭離開了。
隻是那日之後,他幾乎每日都會到步幽閣,有時一待就是整日。
王府的仆人們都說,世子這下算是收了性,到底是老夫人的眼光準替世子重定了杜娘子。
杜初月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是覺得元昇在暗自等待什麼,于是就随他去了。
這日,元昇又是一早來到步幽閣。
彼時杜初月正在院中那棵紫藤樹底下喂魚,回頭就見他立在不遠處,望着那棵藤樹出神。
“世子?”
聽見探問,元昇順勢望了過來。
他的表情有瞬間的茫然。
他又看向那幢繡樓,說道:“你說奶奶為何讓你住這兒?”
杜初月走過去,“大概因為這裡清幽。”
他不以為然地一笑。
就在這時,門外闖進來一人。
阿非在那人面前攔着,“大郎君,世子殿下吩咐了,您要有事就去洄浪軒找他。”
“他明明在這步幽閣,我為何要去洄浪軒找他,滾開!”
眼見個皮膚古銅,臉型方正的男人一把掀開了阿非。
這人周身的氣派與庾聞謹有些相似,都是常年在軍營鍛煉出的健氣與緊實,隻是他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吊,給人一種陰鸷之感。
聽稱呼他便是元府的長子,元桀。
元昇一見到人便笑道:“兄長這麼急着找孤,是為何事?”
元桀望了望後面的杜初月,“你這幾日就是在這兒?”
“是啊,有何不妥?”
元桀背過手輕哼,“自從我聽說了軍馬費用一事,每日都會去洄浪軒尋二弟,但每次都不見人影,連洄浪軒的奴仆也不知你去了那裡,原來二弟日日都伴在美人左右。”
元昇笑道:“竟還有此事,看來事出巧合,那些仆人們隻字未提,回頭孤一定好好發落他們。”
他回頭對杜初月道:“兄長既然如此着急,我們可否借杜娘子的地方一叙。”
杜初月瞧眼他,低下頭道:“自然可以。”
杜初月請他兄弟二人步入堂中,讓紫檀在堂前置了倆副方椅,又親自為他們斟好茶水。
斟茶時,元桀對元昇的發問已經開始。
“前幾日有傳言傳到軍中,說是如今雍州府衙财務緊缺,所以你打算動用冬巡的軍馬費用給父王修陵墓?”
元昇道:“确有此事。”
元桀猛地拍桌,“冬巡的軍馬系于我雍州的防禦,你怎敢動它?你可知将士們聽完此事後對你是如何評價?”
“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話。”元昇無所謂道:“可兄長難道要孤停下陵墓修建,讓父王得不到安葬?”
元桀一噎,想不到元昇搬出孝道壓人。
他語氣放軟幾分,“陵墓自然是要修,錢财可以從其它地方去取,但是絕不能動用軍馬的費用。”
元昇攤手,“孤也不想,可誰讓杜使君說府衙現在拿不出錢,隻能動用軍馬費用呢。”
提到杜洵,讓人不由想到這屋中與之有所瓜葛的另外一人。
元桀看看杜初月,她正低眉順目地坐于元昇身邊。
“若你執意如此,我隻好将你的意思傳達給将士們。”
聽到這,杜初月已經将當日之事弄清楚個七八分。
隻是在她看來,這元桀甚為有趣。
那日杜洵與庾卓帶來文書明明是要老夫人定奪,元昇在當日就算發表過意見,也應作參考之意,況且是否動用軍馬費用怕也沒個定數。
可這元桀竟然這樣着急來找元昇興師問罪,就像要把他定做此事的主謀,做給軍營看般。
果真又聽元昇道:“兄長何必如此着急,奶奶說過,此事當做從長計議,再尋兩全之法。”
他站了起來,背着手道:“父親戎馬一生,厚葬于他,應是你我做兒女的共同心願。”
元桀也起身道:“若不是二弟平日作風奢靡,王府的開銷讓二弟悉數送去了惜花樓,如今修建父親的陵墓,又怎會動用府衙的财蓄,你好自為之。”
元桀罵完就凜然正氣似的走了,杜初月低垂雙目,腦中回響起他那句,“王府的開銷讓二弟悉數送去了惜花樓。”
這時元昇回過身,兩人對視,杜初月道:“小女可沒錢。”
此事一過,杜初月才明白元昇為何會日日來她的步幽閣。
在朝廷的未授節钺之後,元昇自然不想動用軍馬費用得罪萬千士兵,如今的他必須從其它地方想辦法來補足這筆錢。
此事無論如何是因杜洵而起,杜初月作為杜洵之女,他又怎能讓她置身局外。
元昇坐回原位,目光如炬地盯着杜初月。
“世子難道想動用小女進府時,阿爺給小女的财物,可那遠遠不夠啊。”
“孤怎會用你阿爺給你的銀錢,但你需幫孤問問你阿爺,可否有其它兩全之法?”
“他當然沒法子,前幾日杜府的仆人還來信說,府中雜草足有人高卻沒錢可除。”
“怎會,你阿爺是雍州刺史又兼着鹽鐵使。”
話音落下,兩人具是一愣,看眼對方,又同時将目光移開。
鹽鐵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