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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黑白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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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決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記憶的。

很久以前聽人說,三歲之前沒記憶。長大之後又有人說,五歲之後才逐漸有清晰的記憶。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記憶。他記得,在還被大人抱在懷裡的時候,有過一幕。

那天,媽媽抱着他,在一片筒子樓區域,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人坐在藤椅上,那個人穿着紅色燈芯絨外套,黑色褲子,到肩膀的頭發好像有些卷,有點像叫花子。那應該是個女人。這個穿着紅色燈芯絨外套的女人直勾勾看着他,黑色眼珠子偏上,就是現在所說的下三白。

那個女人雙手五指張開放在頭部兩側,不斷左右轉動手腕。遊決不知道這個女人在幹什麼,是在逗自己,還是想用這樣的形象吓自己呢?

反正,那個女人面無表情,不笑不哭的情況下,配上下三白眼,就顯得格外詭異。那個女人就定定坐在那兒,唯一活動的,就隻有兩個手腕。她不停轉動着手腕部位。

遊決不認識那個女人。不知道家裡有沒有人認識。

更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媽媽有沒有看到那個女人。以及,那到底是不是人。

這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的一個記憶。

還有一個記憶,遊決也是不知道看到的是否是人的。

那時候,有一個傳說,說村上有鬼精的狐狸裝人。

那時的遊決也是很小,不知是否已經上幼兒園。兩三歲?還是一兩歲?他不知道。他和奶奶一起到大概是田野這樣的地方,奶奶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奶奶一直牽着他,在廣袤無人的田野上行走。

奶奶在田野這邊有地,奶奶要來這邊忙活。奶奶帶着遊決。

遊決不認識去田野的路,也不知道家在哪。記憶中隻有田野這個場景。隻有田野。隻有奶奶和自己。

他不知道其他人在哪裡,去了哪裡。

記憶中斷。奶奶不在身邊了,隻剩他自己孤零零一個人。

他一個人站在田野上。奶奶去哪了呢?也許去忙了,讓自己在這兒等。是自己調皮跟奶奶走散了嗎?不太可能吧?這麼小一個小孩,能有什麼自己的脾氣?

奶奶是唯一一個陪在自己身邊的人,現在奶奶不見了,隻剩他獨自待在這個廣袤陌生的田野上。他着急,他害怕,他瞬間大哭。

可是,他感覺哭出來是如此困難,越哭越喘不上氣兒,就像有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那般難受。他感覺自己要窒息。可是身邊并沒有真的掐他脖子的人。

他突然不敢哭了。他逼着自己平靜下來。這種窒息感逐漸緩了過來(長大之後,遇到再緊急再重大再恐怖的事他也能冷冷靜靜,也許就跟小時候這樣類似的經曆有關:越慌張事情越嚴重,越冷靜事情越順利。這逼得他一直選擇冷靜)。

遊決連抽泣也不敢。他用淚眼望着這田野。奶奶去哪裡了……

“奶奶,奶奶,奶奶!”他大喊。

沒有人回應。要是奶奶能聽到他的叫喊,或許早就回應了。可這裡除了自己和奶奶,就沒别人。奶奶沒有回應,說明奶奶并不在附近。

遊決往前走。邁着小小的步伐,根本不知道疲倦這種東西,看不到奶奶的他隻會拼盡全力尋找奶奶。倘若突然倒下去,那是因為體力耗盡再也無法支撐。而體力耗盡之前,他意識不到疲倦。

把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丢在這陌生的田野上,這個孩子會有多無助多害怕?怕,且不能哭。哭也是耗體力的事。

遊決看到了前面有塊石頭,石頭上坐着一個人。那個人披着頭發,身穿一件格子衣服。遊決把石頭上坐的人當作奶奶,喊道:“奶奶!”

石頭上坐着的人一動不動。不理遊決,頭也不回,定得如同稻草人。但那并不是稻草人。

過了不知多少年之後,遊決也依舊不明白,那個坐在石頭上的人為何不理自己,為何一動不動。那個人,是奶奶嗎?那,難道是裝成人的狐狸?狐狸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格子衣服穿在身上,待在石頭上,看着特别像人?而頭發,也是撿來的假發?

這件事,并沒有任何後續。這是很小的時候的記憶片段,不具有任何連續性。并且,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記憶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

要是跟奶奶說了這個,奶奶會作何反應呢?會批評他胡思亂想亂說話、根本沒有這回事嗎?還是,奶奶根本不記得那一次帶他去田野的經曆?

批評得多了,說不定遊決自己都會懷疑記憶的真實性,自己都會懷疑是不是跟聽來的别人的經曆弄混了,自己都會懷疑是不是跟夢裡的東西弄混了。

所以,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沒有任何理由,就是單純的沒告訴過任何人。

還有很小的時候的遙遠的記憶,就是在老家。也不記得那時候是因為什麼跟全家人一起回老家,或許隻是一時興起,或許是要過什麼節。

遊決亦不知道自己怎麼出現在老家的一片陌生草叢中。他隻記得那天的自己迷路了,一個人在草叢中大哭,可是卻沒有人出現。

一個頭發很黑,齊劉海,中短披發垂在兩邊的女人推着一輛單車經過。女人看到他在哭,他也看見了這個女人。他哭着問:“我爺爺呢?”

女人指着自己身後一個方向,說:“爺爺在那邊啊。”

可是遊決感覺除了草叢,什麼也看不到,更看不見女人指着的方向有什麼東西。

“你帶我去。”遊決含着哭腔。

女人推着單車,帶着遊決去往他爺爺所在的方向。

遊決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女人卻好像認識遊決以及遊決的家人。長大以後他回想自己小時候的整個經曆,這位女人隻出現在他生命中這麼一次,之後再沒見過。是她把迷路的遊決帶回去的。

這位女人,也許是村裡衆多來自己家這邊聚餐的大人之一。她知道遊決的爺爺,遊決卻不認識她……

在女人的帶領下,遊決終于遠遠看到了自己老家的房子。這才是比較熟悉的一幕。他看到房子門前還有絡繹不絕的大人。

從遊決迷路的地方到老家的房子,或許根本就是不算遠的距離。可是對于不在這裡長大的小小一個孩子來說,無異于丢到太平洋,根本找不着北。大人一下就能找到方向,小孩子完全不行。若無人帶路,隻能原地打轉,其中恐懼的可想而知,哭到暈厥也不會有人來到身邊。

就算是未來過了很多年,他也依舊記得這個女人。他記得這個女人的發型,記得這個女人當時推着一架單車,像天神降臨一樣把他帶回老家的房子。

遊決還記得,老家房子的一樓有一個房間是完全沒鋪水泥的,四面全是土橙色的磚。這個房間的窗口,就是一個光秃秃方形的洞,白天光線就從這裡進來,照得這裡亮堂堂。

房間正中間有個水泥台面,台面上放着兩個篩子,篩子裡鋪着鍘碎的桑葉以及很多很多條還瘦小的白色的蠶。

他不知道這麼多蠶是誰養的。或許是家族裡的哪個長輩。養這麼多蠶,是為了收集蠶絲嗎?他不知道。

他還看見這個房間外面的另一個門口放着一盤白色的小包子。這種小包子形狀的東西他吃過,不是真正的包子,是糯的,裡面的餡像花生。“小包子”頂部有個尖尖,那個尖尖被點上了一點紅色。

他的印象就是,這玩意兒不好吃。

這個時候的他還沒上幼兒園,家族裡某個哥哥已經到了六七歲的時候。這個哥哥也不知道具體是哪一個,不跟遊決同一個爺爺同一個奶奶,隻知道有血緣關系。

遊決記得自己當時在老家門前,看見哥哥拿着什麼東西當作飛镖,往樹上飛,要把樹上結的果子飛下來。

“哦,看哥哥扔飛镖。”一旁的大人這麼對遊決說。

遊決記得,六七歲的哥哥穿着膠涼鞋,短袖,五分褲。哥哥穿着什麼他記得,哥哥扔飛镖的情景他記得,唯獨哥哥的臉,他早已想不起來。

或許就是從未記得哥哥的模樣。百分百确定的,就是那是哥哥。

就連在一旁說話的大人,遊決也不知道那是誰,連那位大人的性别都不記得了。

這個哥哥,在極度有限的記憶中,遊決隻見過一次。後來完全沒有任何聯系。他不知道這個記憶為何留在腦中如此多年。一直沒忘,一直記得。溫馨溫暖,無法複刻。

到後來,遊決長大了一點兒。也隻是一點兒。也許已經上幼兒園。

那時,他由奶奶帶着。他不知道爸爸媽媽去了哪裡,也不知道爺爺去了哪裡。不見其他人。總之,奶奶在帶他。他跟在奶奶身邊。

奶奶帶他去趕集。那時候的他不知道趕集是什麼意思,不知道趕集是在做什麼,隻聽奶奶說過趕集這個詞。

是要出去的。遊決記得在外面的時候,奶奶牽着他的手。奶奶怎麼走,他就怎麼走。他記得有過一次想要掙脫奶奶的手,或許是因為調皮。

可是奶奶不讓,奶奶呵斥了他,讓他牽着她,說小心被人拐走。遊決别别扭扭,小手不停在奶奶手心裡掙紮,不願讓奶奶牽。

小孩子不知道拐賣,不知道人販子,隻知道現在自己不自由,不自由的原因就是被奶奶牽着。隻要掙脫了奶奶,他就自由了。

集市上人很多,遊決看到來來往往的陌生大人。一邊走,一邊略過那些陌生的大人,從他的角度看,他隻是小孩子,大人有那麼的多。

他的手想從奶奶的手裡掙脫出來,奶奶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讓掙脫。遊決連身體的力氣都使上了,整個身子扭得像蚯蚓,故意不好好跟奶奶走一個方向的樣子。

不過不管怎麼扭,他都在“被迫”跟着奶奶走。因為奶奶死死不放手。

不可能放手。在這種地方走失,不是開玩笑。那時的網絡不發達,走失了或許就永遠走失了。

接下來的記憶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記得奶奶在集市上買了什麼。隻記得他跟奶奶回家的路上,他對奶奶說:“奶奶,我口渴。”

奶奶找了個地方坐下,遊決坐在旁邊。遊決看到,奶奶從布袋裡拿出一個蘋果,用拇指指甲一點一點摳掉蘋果皮。蘋果果肉上是奶奶一點一點摳掉的痕迹。奶奶的指甲縫隙有黑線,那是長年挖地幹活兒才會有的。

沒有水洗,沒有刀削,奶奶就這樣把蘋果外面的皮兒一點一點摳掉,摳好之後,給遊決解渴。

那個蘋果的味道遊決早已不記得,但奶奶給他摳蘋果皮的場景,遊決卻記了很多年。奶奶摳蘋果皮,非常口渴的他坐在奶奶旁邊等。他記得,當時奶奶的小臂上還挂着一個布袋兒。

他是奶奶的孫子。他是爺爺奶奶的第一個孫。

遊決的媽媽有妹妹,遊決叫媽媽的妹妹小姨。

他對小姨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起的?他不記得,也可以說記得。不記得的,大概就是剛出生那段時間了。記得的,則是一些個清晰的片段。

他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小姨還是個中學生。多小的時候呢?蹒跚學步?可能蹒跚學步往後一點點?

那時候的小姨,長發及腰,用皮筋挽一束在腦後。

遊決記得的一幕,是小姨從房間裡出來,看到小小的遊決,頓時笑意盈盈。小姨穿着紅色上衣,黑色褲子。非常年輕的中學生。這個模樣的小姨,還未成年。

遊決認為,那個時候的他是小小的小朋友,小姨則是大一點的小朋友。

小姨牽着他的手,走出家門。

那時候所在的地方,兩棟房子之間挨得挺近,他們在兩棟房子之間的小窄道上,左邊這棟房子和右邊這棟房子的牆根都用水泥砌了小坡,遊決和小姨手牽手,一人走這邊的小坡,一人走另一邊的小坡。掌握不好平衡,走得晃晃悠悠。

但是遊決和小姨都在笑,覺得很好玩。

這是遊決記憶中的一幕。至于走小坡之後的事,他全然不記得。他不記得他跟小姨是怎麼走到盡頭的,有沒有走到盡頭。什麼時候回去的,也不記得,全然斷片。

很小的時候,記憶不完整,隻有短短的片段,無法完完整整記住整個過程。

遊決記得,在讀幼兒園大班的時候,經常跟班上另一個小男孩打架。原因是那個小男孩總是拿遊決的東西,胡說八道說那是自己的。遊決不可能容忍,直接去搶回來。

兩個孩子互相撕扯。多數時候,都是小男孩打不過遊決。遊決一記重拳捶下去,那小男孩瞬間一臉懵,随後哇哇大哭。

這個時候,幼兒園的老師就會出現。小男孩在哭,遊決毫無反應。老師批評遊決,把遊決拉到一邊坐下。老師坐一個椅子,遊決坐一個椅子。

老師批了遊決一頓,厲聲道:“以後不許打某某,聽到沒有!”一邊說,一邊踹遊決的小腿。

遊決隻覺得痛。小孩哪裡反抗得過大人,默默點頭。

隻是,他不明白,老師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看見誰哭就認為誰是弱者?他也隻是想捍衛屬于自己的東西。明明是别人的錯,老師為什麼不去教育别人,卻對自己動手?

就算是過了很多很多年,遊決也依舊記得那個踹自己的老師姓什麼,也記得那個拿他的東西說是自己的同班小男孩叫什麼名字。

不過,那些人,都是畢業再見,再也不見的人。遊決幼兒園畢業之後,再也沒見過那老師那小男孩。

可是經曆過的事,他記得如此清楚。無論過了多少年。

遊決上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媽媽的妹妹,也就是小姨來家裡玩了。一起來的,還有小姨的丈夫。

遊決叫小姨的丈夫姨爹。之間就見過姨爹幾次,每次姨爹都給遊決買好吃的零食吃,所以遊決對這個姨爹并不陌生。

這次姨爹小姨一起來,也給遊決帶了好吃的零食來。

遊決看到小姨的腹部隆起,貌似隐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還是明确問出口,問小姨:“小姨,你的肚子為什麼大大的?”

小姨一邊指着肚子,一邊說:“肚子裡面有表弟。”

小姨說的話印證了遊決的想法。

姨爹在一邊對遊決說:“是小姨吃得太飽了,你說是吧?”

遊決知道,姨爹有時候喜歡開玩笑。

晚上,遊決跟家人們一起在外面散步的時候,路過一個公廁。女廁那邊的外牆畫的是漫畫版笑眼彎彎的女人,有着粉色嘴唇,一看就是女廁。男廁那邊的外牆畫的是漫畫版神情嚴肅的男人,有着黑色胡子,一看就是男廁。

遊決指着公廁外牆,問:“他們為什麼一個笑一個不笑?”

姨爹說:“因為男的和女的賭錢,女的赢了就笑,男的輸了就不笑,是吧?”

遊決看到姨爹的臉頰上有一顆凸起的痣,痣上面還長了根毛,覺得新奇,問姨爹:“你臉上為什麼會長這樣的痣?”

“這是發财痣。”姨爹說。

這是遊決對姨爹的記憶。姨爹愛開玩笑,能說會道,油嘴滑舌。這是家裡其他人結合遊決對姨爹的印象的評價。

後來,小姨真的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就是遊決的表弟。遊決一直不明白,表弟還沒出生的時候,小姨是怎麼知道懷的是兒子的?

因為跟小姨不生活在一個地方,所以表弟是哪一天出生的,遊決并不知道。他第一次見這個表弟的時候,表弟具體多大呢?他不知道。

他隻記得,某一天,小姨跟表弟的奶奶一起來遊決家玩。表弟的奶奶用背帶将表弟背在身後。遊決、遊決的媽媽、小姨、表弟、表弟的奶奶五個人一起去家附近的廣場玩。

在廣場上,遊決問表弟的奶奶表弟叫什麼名字。表弟的奶奶說:“叫鐵柱也行,叫大壯也行。”

這是遊決第一次見表弟的情形。這時候的表弟還是個嬰幼兒,不會說話,長得跟别的嬰幼兒差不多,沒什麼辨識度。

第二次見到表弟的時候,表弟已經會走會跑會說話,這個時候的表弟,已經四五歲,有了他自己的相貌,不再長得跟别的嬰幼兒一樣。

而且,表弟的名字也并不叫鐵柱、大壯,而是叫子涵。鐵柱、大壯或許隻是表弟的奶奶自己起的,表弟真正用的名字不叫那個,表弟真正用的名字叫子涵,不知道是誰起的。

至于表弟的奶奶,則已經去世。據說是因為服藥。服藥的原因,跟家庭有關。

表弟的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就聽說表弟小的時候,小姨和姨爹将表弟自己丢在家餓得哇哇大哭,小姨和姨爹兩人則單獨出去享受二人世界。

遊決想象了一下那場景。小姨和姨爹出去了,家裡的床上隻躺着表弟一個人,不會起身不會說話,餓了隻會哭。

或許是因為類似這樣被餓着,現在的表弟看上去才那麼瘦。

四五歲的表弟非常黏遊決,遊決去上學,表弟也吵着要跟遊決去上學,可是遊決已經上初中,表弟根本不可能跟着遊決一起上學。

看到遊決寫作業寫字,表弟也吵着說要寫字。沒辦法,媽媽和小姨給表弟找來了紙和筆,表弟蹲在凳子邊,把凳子當作桌子,學着遊決拿筆在紙上寫。

等表弟寫完了走開,遊決去看表弟寫了什麼。拿起紙一看,表弟隻是在紙上畫圈圈,畫了若幹圈,并沒寫有字。因為表弟還不會寫字。

晚上,表弟吵着要跟遊決一起睡。遊決并不想跟表弟一起睡,可是爸爸媽媽下了死命令,說小姨和表弟是客人,表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遊決使勁想把表弟推開,表弟不肯,拿起遊決最喜歡的玩具就賴到遊決的床上。遊決死活不願意,表弟死活要跟遊決一起睡,甚至還哭了起來。

就這樣,遊決在爸媽的強壓下,被迫讓表弟一邊抱着遊決的玩具一邊在遊決旁邊哭着入睡。

遊決隻覺得煩透了表弟。那明明是自己的玩具,爸媽為什麼要逼着自己把玩具讓給表弟?為什麼要逼着自己接受表弟睡自己旁邊?

遊決也很委屈。

他一點也不喜歡表弟。

要是表弟不來,該多好。

好在,過了幾天,小姨帶着表弟走了。遊決松了一口氣。他又過回了正常生活。

生活,上學,寫作業。這是遊決的日常。有時候會帶班上玩得好的同學到家裡玩。

一次遊決寫作業,需要用尺子。他想起自己買過一套全新未用過的尺子,就放在書桌的角落。現在是時候拆開來用了,他去翻找。

可是,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那套尺子。遊決覺得奇怪,明明就放在這個位置,一直都放在這個位置,不可能自己長腿跑。

他一點一點找,找遍了整張桌子,又找抽屜,又找别的無關的地方,依舊不見那套新尺子。

遊決開始猜想,難道是同學來自己家玩的時候,順走了那套尺子?同學也沒跟自己說,不問自取便是偷啊!

來過家裡的有好幾個同學,是哪個同學拿的呢?遊決又不好去問,畢竟沒有任何證據,莫名冤枉别人不太好。

他獨自憋屈。那麼新,從來就沒舍得用過的尺子,就這麼不見了一套。為什麼不自己買尺子,為什麼要拿别人的呢?

在班上跟同學相處的時候,遊決懷疑每一個來過自己家的同學,不知道是誰拿的。但從來沒正面提過這件事。

小姨的兒子,也就是遊決的表弟再一次來遊決家的時候,表弟已經上小學二年級。

那天,遊決從外面回來,看到表弟像主人一樣跪坐在遊決房間的椅子上,正拿着遊決的固體膠使勁來回塗在一根尺子上,塗了厚厚一層,固體膠被用掉很多。

遊決一陣心疼,不知道表弟為何要這樣浪費自己的固體膠。表弟說看到班上的同學是這樣做,然後把尺子上面的固體膠搓下來,這樣就能搓成一個球。

遊決又無語又不爽,不明白這樣做有什麼意義。表弟這麼浪費自己的固體膠,就為了搓一個沒什麼用的固體膠球?!隻為了好玩?!不是自己的東西,不知道心疼?!

表弟私自亂動自己的東西,随意糟蹋自己的東西,遊決意見已經極大。

表弟又跟遊決說:“我拿了一套你的尺子回去撬東西,每一把尺子都撬爛了,那套尺子被我丢掉了。”

遊決聽了,想起那套莫名不見的新尺子,差點掐人中。

遊決這時候才知道,當時自己的那套新尺子為什麼突然不見。是表弟拿的。他曾經還冤枉同學,懷疑是同學拿的。但其實是表弟拿的。如果表弟不自己說,遊決永遠不會知道那套尺子真正的去向。

表弟不僅偷拿那套新尺子,還故意把尺子弄壞。好好的一套尺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表弟這樣弄,遊決憋屈心堵。

小姨走了過來,對遊決道:“表弟把你的存錢罐打碎了。”

遊決一下就朝放存錢罐的方向看去,果然沒看到自己那個小豬存錢罐。或許在表弟把存錢罐打碎之後,家裡人就把存錢罐碎片清理走了,所以遊決沒看到地上有存錢罐碎片。

遊決想,反正隻是個不大的存錢罐,平時也沒怎麼用,碎了就碎了,便說:“沒事。”

表弟瞬間在一旁理直氣壯道:“我就說沒事吧!”

遊決感到不舒服。存錢罐被打碎是件不可逆的事,自己不糾結是自己的選擇。但表弟這般做錯事還理直氣壯的态度,就好像遊決的原諒屬于理所當然、要是表現出不高興還要被PUA是遊決小心眼。

他為自己有這麼一個表弟感到心堵。偏偏還有一個那麼愛表弟的小姨。遊決可不能因為表弟而大發雷霆,因為還有爸媽護着,爸媽會混合打壓罵死遊決。

以後每次見表弟,都成了遊決十分頭痛的一件事。

後來因為忙,也因為不生活在同一個地方,遊決有六七年沒見過小姨,也沒見過表弟。

六七年後的某一天,媽媽告訴遊決,小姨和表弟要來家裡玩。遊決瞬間耷拉下臉,但不敢表現得太明顯,耷拉到一定程度又瞬間恢複原狀。

又要見那個令人頭疼的表弟。這回表弟又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新的不滿呢?

小姨和表弟來家裡的時候,遊決待在房間裡沒出來,隻是聽到外面媽媽和小姨寒暄的聲音,以及表弟問遊決的媽媽表哥去哪了。

遊決本來想在表弟到來之前出去,但媽媽死活不讓,逼着他待在家裡。遊決覺得心煩意亂,打開手機打起遊戲,讓遊戲的聲音暫時驅趕煩悶。

“表哥在房間裡。”遊決的媽媽說。

接着,遊決聽到房門被敲響的聲音。“表哥!”外面是表弟在叫遊決。

表弟叫第二遍表哥的時候,遊決才起身去開門。一開門,門外站的,果然是表弟。

表弟長相跟記憶中差不多,隻是長高了不少。上一次見表弟,他還不到遊決的肩膀,這次卻跟遊決一樣高了,是個大小夥了。

“表哥,我能跟你一起玩嗎?”表弟身上竟然散發出一種特别有禮貌的氣息,一點也不冒犯,一點不讓人反感,也沒有直接随便亂竄,比較有邊界。

遊決心裡下的暴風雨瞬間就停了。他仔細看着表弟,表弟是記憶中的模樣,隻是因為長大,面部線條多了一點點棱角,聲音有了一些變化,别的沒啥變的。

遊決端詳表弟幾秒,點了點頭。

“表哥,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還記得以前我來你家玩,你剝橘子給我吃。”表弟說。

遊決根本不記得自己以前什麼時候剝過橘子給表弟吃。但表弟記性好,表弟說過的事應該存在。隐約感覺,記憶中好像真的有這麼一件事。

“子涵,過來吃水果!”遊決的媽媽叫道。

“哦!”表弟應,“表哥,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

遊決有些驚訝。表弟現在變得這麼有禮貌了?不再像以前一樣沒分寸了?表弟變化有點大啊。

那……好像可以不那麼抵觸。

等到表弟再一次過來時,手上端着一盤水果,非常有禮貌,态度很尊重地問遊決:“表哥,我現在想跟你一起玩,好嗎?”

遊決說:“好。”

他允許表弟進房間,兩人待在一起。

表弟态度非常好地讓遊決吃水果,這是遊決從未感受過的如沐春風。表弟說:“我跟我媽求了好久,讓她帶我來找你玩,她都不帶,現在終于能夠見到你了!”表弟顯得挺高興。

當看到遊決的房間裡有什麼新奇玩意兒時,表弟不會直接去觸碰,而是先問遊決自己能不能碰。這是跟以前有很大不同的表弟。

表弟變了。變化好大。

遊決不再像以前一樣反感表弟,覺得現在的表弟是真不錯,欣然同意表弟碰自己的東西。

如此有禮貌,如此有分寸,如此不越界。看來長大之後還是跟小時候有所不同的。

表弟叽叽喳喳跟遊決聊了很多事兒,有學校的,有家裡的,有有關興趣愛好的。這些基本都發生在兩人沒見面的時間裡,表弟說了,遊決才知道原來表弟經曆過這些。不說則會一無所知。

表弟在說,遊決在聽。表弟說很久,遊決聽很久。

他發現,自己是真喜歡聽表弟說話。是現在的表弟。

看到遊決的書架上擺着幾本書名非常高級專業的書籍,表弟不禁感慨,說遊決還看這類書,真厲害,并表達對遊決的崇拜。

表弟還說:“表哥,你長得比以前要帥。”

表弟的話,遊決愛聽。沒想到表弟除了變得懂分寸有禮貌,還變嘴甜了。

要知道,以前的表弟說遊決的名字不好聽,叫遊決去改名,遊決郁悶得要死。還說遊決的生肖不好,說屬遊決那個生肖的人都很懶。

遊決當時是這麼回表弟的:“你的名字很好聽嗎?子涵,沒品又爛大街的名字,你才應該改名。”

回想當年,再看如今的表弟,簡直天壤之别。要是沒接觸現在的表弟,遊決根本不相信以前的表弟和現在的表弟是一個人。難道是因為換了生活環境,所以才有這麼大的變化嗎?環境果然能改變一個人……

表弟跟遊決說了很長時間,碎碎念念,絮絮叨叨。有那麼幾分鐘,遊決根本聽不到表弟在說什麼,因為這樣頻率的時間長了,注意力無意中就抽離出了當下。

當遊決意識到這一點時,馬上反應了過來,調整狀态,繼續聽表弟說着遊決對表弟所不了解的事,遊決這才又聽到了表弟的聲音。

一直到媽媽叫吃飯,表弟才有禮貌地起身,招呼遊決一起出去。看得出來表弟還是很喜歡跟遊決待在一起的。

其實遊決也喜歡這樣的表弟。他現在才意識到。

“跟表哥在一起好不好玩?”小姨問表弟。

“好玩!”表弟顯得很開心。

飯桌上,表弟熱情主動地要坐在遊決身邊。換作以前,遊決會很煩表弟。但是現在的表弟跟以前不一樣,遊決不排斥現在的表弟。

他想起以前的一件事。也是跟表弟在一個飯桌上。那時,表弟還小,表弟要喝水,遊決的媽媽便給表弟倒了水。表弟一邊喝,一邊說:“水怎麼沒有味道。”

遊決的媽媽有些寵溺地假裝嗔怪道:“水怎麼會有味道?”

緊接着,遊決的爸爸站了起來,用筷子狠狠扇遊決的頭。

大家都不明白遊決的爸爸為什麼莫名其妙打遊決,但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是爸爸覺得說水沒味道這句話的人是遊決。爸爸不允許遊決那麼“挑剔嬌氣”,不允許遊決說這句話。

可是,說水沒味道的人明明是表弟,遊決根本沒說。遊決甚至從來沒說過這句話。為什麼,要莫名其妙挨打?

大家知道真相之後,誰都沒有說什麼,繼續吃着飯,隻有遊決感覺着頭被打之後的疼。

他以往對表弟的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不是哪分哪秒,而是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無論是直接上還是間接上給遊決的暴擊。那個時候,遊決隻覺得窒息,隻覺得有表弟的時光都極度不愉快。

今天又是一起在飯桌上。但今非昔比。不知道有誰記得當年的事,或許沒有一個人記得,大家早就忘了。

可是遊決卻記得,刻骨銘心。

飯桌上的大家在吃着飯,隻是表弟長大了,遊決也度過了以前的日子。或許,他以後不會再因為以前那類事情被壓抑被煩悶。

遊決百感交集。這算輕舟已過萬重山嗎?

表弟吃飯的時候,也不忘跟遊決交流。表弟對遊決說:“海魚好吃。”

“好吃就多吃。”遊決的媽媽幫忙回應。

看到表弟和遊決在飯桌上的狀态,小姨說:“子涵,你跟表哥什麼時候這麼好啦?”

表弟竟然瞬間就笑了:“一直都很好!我喜歡跟表哥一起玩。”

一直都很好?遊決内心愣了一下。天知道以前他有多煩表弟,隻不過回想起來,好像對表弟從來沒什麼明顯的不耐煩的反應,畢竟會被父母打壓、打死。是如今看到表弟的變化,他才接受現在的表弟的。

是他自己真正發自内心地接受,不再是被長輩逼着。

表弟全程在跟遊決互動,一直沒停過。遊決隻覺得這個樣子的表弟讓自己如沐春風。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吃完了飯,遊決的媽媽問了一句遊決和子涵兩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子涵立刻十分期待地望向表哥。遊決用餘光看到了表弟的反應,覺得一起出去玩也沒什麼,便同意了。

表弟子涵在出門的過程中,一直跟在遊決身邊,繼續跟遊決聊着天、說着話。遊決隻感覺表弟是隻叽叽喳喳歡快的小鳥。

走在外面的時候,表弟一直說着話,遊決也跟表弟說了自己的一些近況,以及對一些事情的看法。随意走動,聊天。

這也是遊決以前對表弟從未有過的。畢竟兩人的歲數差這麼多,以前的表弟又那麼令人讨厭,遊決恨不得不見。

但如今,表弟長大了,改掉了小時候的那些不好,遊決也能跟表弟像朋友一樣相處。

隻是有點像朋友。兩人還是表哥和表弟的關系的。

表弟不是這邊的人,不認路,遊決認路。所以表弟想去哪,遊決都帶着。遊決主動問表弟想去哪裡,表弟說随便逛。遊決說要不要去街上逛,表弟馬上同意。

遊決知道,無論自己提議什麼,表弟都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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