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漸被混沌侵蝕的大腦猛然清醒,強撐着不肯閉上的雙目中視野不再搖晃。
“抱歉勉強你了,但是這件事......”
“我知道。我會完成我該做的事。”
他知道的。矢吹真羽人交給他的,也是他作為獵鬼人、作為柱的繼任者必須去完成的事,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
哪怕……這就是終點。
憎珀天的血鬼術填滿了整片空地,木龍的身軀緊貼着密林的邊緣滑向獵鬼人所在的地方,鳴雷滾過的地面留下了焦黑的凍土。
石龍子損壞的速度太快了,術式釋放的速度沒辦法更進一步,哪怕用無間業樹将石龍子的數量增加到十數條也無法阻攔矢吹真羽人的突進。一直安穩站在木龍盤結之上的憎珀天看着愈發接近的風柱,開始考慮後撤拉開距離,等待矢吹真羽人的體力耗光。
使用風之呼吸的獵鬼人,尤其是曆代的風柱,在憎珀天殺死的衆多柱中也算是非常難纏的角色。激烈的斬擊配合着輕巧的移動方式,他們的體力、身體素質以及對疼痛的忍耐力都是最一流的。
當然,憎珀天如此“誇贊”風之呼吸的使用者不是為了肯定他們,而是因為這樣充滿活力的□□營養價值更高,能夠幫它繼續強化自身罷了。
話又說回來,那個小鬼又是怎麼回事?
不破的日輪刀隻剩下不足小臂長的斷刃,因此在揮刀的時候他必須比以往更加接近目标。
石龍子在高速運動時會産生一股吸力将人推向它,甚少接觸列車的不破并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一點,在躲過木龍的啃咬之後他突然被扯了過去,身體瞬間失衡,蹭着木龍身軀而過。
“嘁......!”
在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後,不破将斷刃插進堅硬的土地,用臂力強迫自己離開地面,旋身躲過另一條龍頭後重新調整好平衡。
石龍子的長度最長可以到達将近70尺,不确定能不能變得更長。高速移動和相互配合的确會給不破造成極大的麻煩,但是随着距離不斷拉近,石龍子的靈活度與速度也在下降,對于不破來說反而越發輕松。
就這樣......在攻擊中成為影子!
憎珀天驅使石龍子擋在自己的身前阻擋矢吹真羽人,又分出一點注意力去找隐沒在石龍子們身軀之間的不破。
毫無疑問,對它威脅最大的還是眼前這個正直沖過來的風柱,那個小鬼的呼吸法很特别,氣息也很微弱......它還以為是因為實力不足和嚴重的傷勢才讓對方的存在感如此稀薄,但現在看來是那個特别的呼吸法的特性也說不定。
本體正龜縮在憎珀天身後的鼠洞中,它的思維隻是遊移了一瞬,又回歸戰場。
角狀鼓槌急速敲擊在鼓面上,一隻從矢吹真羽人左側視線死角沖出的木龍撕扯住了他的手臂,不過身經百戰之人并沒有因此慌張,在木龍上下咬合之前就轉刀切開了它的嘴巴,從中脫離。
果然,他的力量正在衰弱。本體所在的位置太近,風之呼吸大範圍的攻擊很容易波及到半天狗,不過他們看起來隻是推測本體在它附近而已,暫且退開兩三個身位再吸引他們靠近......
憎珀天突然猛地前傾身體,回眸用鮮紅的眼球瞪着突然接近到他身後的獵鬼人,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不破的一擊。
“啧!”不破不甘地咬牙,斷刃留下的部分還是太短了,說到底還是他的能力不足,哪怕悄無聲息地接近到了它的身後,也隻是斬斷了對方腦後的紫色流蘇而已。他破罐子破摔般地擡起刀,雙手反握試圖從上方插入,結果被憎珀天踢在了側肋,日輪刀脫手、人也倒飛了出去。
咚!憎珀天側手敲擊右下方的小鼓,一條石龍子從不破的腳下生成,張口将他吞了進去。
居然貼着石龍子的影子接近到它身邊,這個小鬼有兩下子。憎珀天擡頭看着将不破吞入口中的木龍,中空的縫隙讓不破無處落腳,被逐漸縮緊的夾壁擠在中央,骨骼咯吱作響,顯然已經無力掙紮。
這樣就好,憎珀天的瞳孔略微放大,眼球上刻印着的字符也随之扭曲,然後轉向矢吹真羽人的方向。你是會去救這個小鬼,還是要來斬斷我的脖子呢?做出選擇吧,惡徒!
矢吹真羽人躍過向他撲咬而來的龍頭,青色的刃間已掀起翠色的風,閃爍着與他那雙憤怒的眸子同樣純淨的顔色。他沒有轉頭,甚至連眼神都一動不動,隻是緊盯着自己的目标,仿佛他生來就是為了擊敗它而活的一樣,在不以利益為驅動力的行為之下,達成目标前殊死一搏的氣勢如同海嘯般壓蓋住了憎珀天。
還有五米。
少年模樣的分身手臂微擡,輕巧地在鼓面上敲出不同的組合,蠕動的粗壯枝條将野鼠洞中抱頭流淚的本體包裹。
矢吹真羽人看到了,但他并沒有改變自己揮刀的軌迹。揮砍出的刀刃帶起四道爪型風刃,二之型·爪爪·科戶風的威力甚至能夠切斷刀刃,被喚來阻擋在憎珀天身前的石龍子自然無力抵抗,瞬間便被切成了五段。
被石龍子吞噬的小鬼已經沒動靜了,看來這個風柱是知道對方沒救了才選擇不顧一切來攻擊自己。
兩米!地獄業火般赤紅的鬼眼倒映出渾身浴血的獵鬼人,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呐喊,刀路分明的斬擊近在眼前!
雷霆與疾風同時落下,所有人的視野都在雷暴與飓風中閃爍震顫,利刃貼合血肉的瞬間,憎珀天張開了嘴。
獵鬼人被引誘至了鬼的身前。
若不知仍有本體,大部分獵鬼人在接近了憎珀天、直面攻擊的瞬間選擇頂着可能到來的攻擊砍斷它的脖子,大概是抱着“隻要砍斷了脖子,受傷也無所謂”之類的輕率想法。殊不知,憎珀天作為吸收了喜怒哀樂四隻鬼形成的分身,可以将它們的能力相互組合,形成威力更大、範圍更廣的招式。
就比如空喜與可樂能力相互組合而成的——狂壓鳴波。
刀刃蹭過側頸,留下了約兩指寬的傷口。
憎珀天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訝,微微瞪大了眼睛。青色的日輪刀沒有橫斬,是假動作!?他想幹什麼!?
矢吹真羽人松開了手,就像失去了握力一般,日輪刀蹭着憎珀天的脖子向它身後飛去。
憎珀天口中光芒逐漸增強,在不足0.1秒的時間内,它決定完成自己的組合術式。隻要将狂壓鳴波放出,不管矢吹真羽人是想要将日輪刀扔出去攻擊本體,還是單純的力竭,隻要它......
“咳呃!?”
隻要使用了這招,一切都會結束的;隻要砍斷了脖子,受傷也沒關系的。不知不覺間,憎珀天陷入了自己曾輕視過的草率想法中。
一柄正在褪色的漆黑斷刃由下至上貫穿了憎珀天的頭顱,從下巴插入的力量讓它被迫閉上了嘴。盛放的光芒瞬間消失,憎珀天迅速理解了現狀。如果不取消術式的釋放,它同樣也會被自己的攻擊震碎頭顱,雖然分身并不會真正死去,但這樣一來它複原的時候就無法控制石龍子保護本體。
這把刀!是剛才那個小鬼的......!
憎珀天凝視着眼前的人類,右拳破空而至,攻向對方左側的視野盲區,同時左手掌心露出角狀鼓槌的一端,伸向左下側的小鼓。
“嗬啊——!!”矢吹真羽人怒目圓睜,用盡全身力量握住斷刀将憎珀天提離地面。
空中隐隐有電流閃過,萬鈞之雷霆重新凝聚。
憎珀天的左手敲向小鼓,企圖先将本體送離這裡,狂鳴雷殺很快就會準備就緒。但是,在那一瞬中的一瞬間,它仿若有所預兆般地察覺到了某種違和感。那柄蹭着脖子擦過的日輪刀剛剛飛到它的身後,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
絕非力竭才導緻日輪刀脫手,這個風柱是故意的!為什麼?它的身後有什麼嗎?這樣孤注一擲地投擲日輪刀可無法傷到本體,而且隻要它敲響......
嗤——
微弱的刀刃入肉聲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如同雷鳴般炸響在所有人的耳中,憎珀天不顧下颌處的巨力,強硬地扯開傷口向身後看去,矢吹真羽人插入它頭顱的斷刃終于節節碎裂在憎珀天的大腦裡。
半截......刀刃?逐漸褪去漆黑的刀尖上還挂着它的鮮血,将那面小鼓連同着它的手掌、角狀鼓槌一起貫穿。
“咕!”代表憎惡之鬼目眦欲裂,赤紅的眼球盯着不應該出現在身後的影子。
那個小鬼......那個混賬小鬼!!居然赤手攥着藏在身上的半截刀刃切開了石龍子嗎!?
本應化作死亡囚牢的石龍子哀鳴着消散在了空中,散亂的發絲被鮮血黏在臉上,每踏出一步都會讓不破受損的内裡加速崩潰。
亞衣的藥劑在劇烈的運動中很快便失效了,高空墜落加上之後戰鬥留下的各種傷痛一齊在不破的身上爆發,令他額頭青筋迸起。隻有死死咬住牙,才能勉強止住想要痛呼的軟弱。
血肉綻開的手掌抓住了正好飛到眼前的日輪刀。
師父的刀比自己的要長一些啊。鮮血塗抹在潔白的纏繩上,手掌滑到了刀柄的盡頭,虎口抵住刀锷。
不破背對着憎珀天,終于看清了本體的原貌。
憎珀天利用血鬼術操縱木枝将本體圈起,形如野鼠、穿着桧皮色衣裳的半天狗透過半閉的枝條窺見了洞外的世界。
明明是無光的夜晚,那條縫隙卻宛如被陽光填滿。半天狗不停流淚的眼睛與一隻黑色的瞳仁對視,此刻它大張着嘴,舌頭上的“怯”字曆曆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