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小生的鼓技......”它的文章和鼓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沒有得到他人的承認啊......。
“安息吧,來世不要再成為鬼了。”
粂野匡近的風是溫柔的,但同時也盈滿着綿密的殺意。或許被自己殺死的鬼真的曾有什麼值得他人同情的過去,可惜粂野匡近的溫柔無法照顧到已經堕入不歸路的惡鬼。
*
體會過瀕死之感的石田大和在跌入無限城後徹底失去了理智。黑暗吞噬了它的視野,渾身如同被包裹在搖晃的海浪中,分不清上下左右,也不清楚夢境與現實。
咚咚、咚咚。
唯一能夠聽到的隻有交疊在一起的心跳。
溫暖而有力的心跳聲讓它想起幼時的事情。它和弟弟總愛相擁着躺在檐廊下睡午覺,那時的陽光是它一生中體會過最溫暖的溫度。
偶爾有輕飄飄的雲團飄過他們的頭頂,綿薄的雲在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身體上投下一片蔭影。陽光照射在皮膚上産生輕微的癢意,雲蔭下的涼爽讓石田大和想要永遠地沉浸在這個午後。
和它的弟弟石田陽和一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止境】之内,雙手持刀的不破腳下穩穩紮住,七之型·墨蓮華原地綻開,數道刀光将胸部被一刀切開的石田大和籠罩在内,漆黑的斬擊沒有給它留下任何逃跑的空隙,即将湮滅在可怖的刀光之下。
不破在傷勢好到可以摸刀之後,就對自己已有的劍技進行了完善和突破。原本因為身體強度和刀法不夠純熟的因素而有所限制的砍擊次數也被完全解放,如今的墨蓮華并不拘泥于八刀這一具體數量,斬擊的次數與密度遠超曾經。
更加自由的劍技考驗着使用者的戰術策略,高速突進的一之型·影襲橫斬的一刀已經完全斬開了石田大和的胸口,它的上下半身已然完全分離,以不破的視力能夠清晰地看見從傷口處開始的潰散。
潰散的速度太慢了!不破發現石田大和身體崩解的速度慢到不太正常,為了避免一切可能發生的情況,他選擇斬出密密麻麻的刀光吞噬它的屍首。
不想傾聽背叛之人的辯解,那些話語對不破來說除了徒增憤怒和哀傷,不會有任何其他意義。
幹脆利落地就此死去,帶着已經造成的罪孽堕入輪回往生,對它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石田陽和的屍體胸口處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空蕩蕩的。當時不破無意讓不死川實彌在那間滿是屍體的房間待上太久,小孩也就沒發現石田陽和身上被衣物擋住的恐怖咬痕。同期的身體幾乎已經被鬼啃食殆盡,胸口處的空洞代表着他的心髒也被人掏走,連一具全屍都沒有留下。
剛才不破的迎面一刀斬開了石田大和的胸膛,那裡面赫然并排躺着兩顆心髒。
瘋長的脊骨在石田大和體内頂出了一個空腔,讓另一顆不屬于它的心髒躺了進去。
幻境與現實的夾縫間,石田大和被人從夢中推醒。它睜開眼,見到了弟弟。
“陽和啊......”
原本迷糊不清的頭腦撥雲見日般地清晰了起來,思維回歸正軌,石田大和回想起了一切。遠去的童年已經不值一提,它究竟是從哪一步開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呢?是拖着斷腿瞞着陽和跑到居酒屋買醉時遇見了鳴女嗎?還是被紅般若踢斷那條腿、像條死狗一樣被它貶得一文不值的時候呢?
“哥哥,”石田陽和雙手扶住它的肩膀,“你還記得小時候你和我說過的話嗎?”
“什麼話?”它盯着弟弟空蕩蕩的胸口,忽然覺得心跳聲如雷貫耳,吵得它頭痛。
“要去保護他人——哪怕自己的力量非常渺小,但大家的力量聚合在一起一定可以解決的!”
這是它說過的話......嗎?
石田陽和又哭又笑,雙手死死按在哥哥的肩膀上:“這不是你說過的話嗎!!為什麼不能說到做到呢!?”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還不夠強。因為我太過弱小,我想要變強有錯嗎!?我想要一個完整的身體有錯嗎!?”
“哥哥,弱小就是錯的嗎?”
石田大和歇斯底裡地吼道:“對!弱小就是錯的!我們可是一直在和遠遠強過我們的惡鬼戰鬥啊!那些鬼的身體能夠再生,可是人類呢!?受傷了需要時間修養,殘疾就再也不會變成正常的人,為什麼?為什麼啊!?”
執念。
糾纏不休的執念。
不知生自何處,亦不知其止境。
“哥哥,”石田陽和抱住了他的兄長、他最敬仰的人、他的引路者,“已經夠了!已經、夠了......”
烈火中,人與鬼相擁着,如同兒時躺在一起,沐浴着溫暖的春風淺眠。
“我們是兄弟,我會和你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吧。”
石田陽和拉住哥哥的衣袖,它佝偻的身軀逐漸挺直,外露的慘白骨骼被新生的皮膚包裹,溫熱的血肉重新回到了這具軀體。他們手牽着手,迎着烈火跑去。
在回憶也被烈火吞噬前的最後一刻,石田陽和眼角的淚滴滾落,被來自地獄的火舌炙烤幹淨。他一邊流淚,一邊笑着:“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你能幸福,哥哥。不要遇到鬼,也不要......”
——我們不要再做兄弟了。
鬼的身體死後會崩解為無數灰燼,消散于這片天地之間。不破反手握刀,注視着石田大和最後的一部分身軀化成了一小堆飛灰,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就結束了?”不死川實彌從藏身處跳了下來:“你的‘複仇’還真是快啊。”
不破的視線在地面上剩餘的灰燼完全消失之後,向四周遊移:“你呢?你的‘複仇’有讓你感受到爽快嗎?”
不死川實彌像是突然被人踩住了尾巴幼犬,過長的劉海遮住他豎起的眉毛,火氣沖沖地喊:“你這家夥......你說啥!?”
“任由憎恨吞噬自己的話,隻會死的更快,”不破掐着刀柄在不死川實彌滿是怒氣的胸膛敲了敲,越過他看向了他們來時的走廊,“不要單純地做仇恨的奴隸,雖然思考有時會讓人更加痛苦,但痛苦地清醒總要好過無知地沉淪。多多思考吧,實彌。”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也太複雜了。成為獵鬼人,似乎就是等同于走上了一條苦修者的殉道之路,向着注定的死亡奪路狂奔。日夜不停地修習呼吸法,一刻也不敢耽擱地鍛煉劍技,面對更強大的對手,然後死去。這就是獵鬼人的宿命,被名為“惡鬼”之物、名為“仇恨”之情束縛一生的,無法逃離的命運。
不死川實彌這孩子大概就是這麼想的吧?小小年紀,便已經下定決心将未來的人生預支給了獵鬼生涯。每當碰到這種事情,不破都會更加地欽佩主公大人和天音夫人。
像你這樣“溫柔”的孩子......
“......又有‘不速之客’來了。”不破閃身抽刀對着空無一物的空氣快速斬擊,奇怪的是他的刀竟然真的像是砍到了什麼東西一樣,發出高亢的锵聲。
什麼!?又有什麼鬼東西跑來了!?不死川實彌被推到少年的身後,隻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蹭着臉側的皮膚飛過,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刺激感。
他伸手一蹭,摸到了滿手的血。
不知何時,這處天井的上空已經被無數透明蛛絲侵占,一個穿着蛛網紋樣白色和服、幼童模樣的白發鬼赤腳站在蛛絲搭成的“牢籠”之上,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被它包圍的獵物。
“——我說,你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