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由一個個選擇構成的。可惜的是,并不是總有許多時間留給人們去好好地選擇。那些在刹那間做出的抉擇,決定了你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思考也是一件痛苦而沒有盡頭的事。他要犧牲不死川實彌,去殺死下弦之五嗎?他要放棄殺死下弦的機會,救下有天賦成為獵鬼人的不死川實彌嗎?
不破千裡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他究竟是怎樣的人?
獵鬼人矮身拔刀,曾遮住百百目數百雙眼睛的影流再度出現,他臨時改變了五之型·風雨晦暝的影流出現的位置,讓湧動的實體化影子從自己的雙腳旁升起,将他和地上的不死川實彌包裹了進去。
影流閉合的同時,被累再度加強的猩紅絲線飛斬而至,與影流相撞之後激起了無數灰塵。
“......逃走了嗎?”
煙塵散去,天井中隻剩下站在高處的累,地面處的牆壁上破開了一個洞口。
不破扛着不死川實彌沖破了牆壁,進入了無限城的某個房間。整座城都是由一個個房間拼湊而成,至少這附近都是這樣,因而隻要打破了牆壁,他們總能進入新的房間裡去。
不死川實彌的毒不能再拖了,使用全集中呼吸造成血液快速流動,反而加速了毒素的爆發。如果現在不破掀開不死川實彌的衣袖,就能發現他的手已經開始變小,垂落的頭頂也有簇簇白發掉落。
他已然握不住刀,矢吹真羽人的刀就被不破重新插回腰後的刀鞘中。
他們并沒有跑太遠,不破似乎是有目的地開始左拐右拐,最後停在了一處樓梯間。
一人一鴉早已等在這裡,正是擊殺了響凱的粂野匡近和不知何時消失的無量。
粂野匡近沒受什麼傷,他從不破手中接過不死川實彌,還沒來得及和不破說上兩句話,年輕的獵鬼人便急匆匆地走了。無量沒有跟着自己的主人,而是落在了一旁的樓梯扶手上。
不破要趕在累離開前砍了它的頭。
彌漫的“惡意”讓他很清晰地找到了源頭,累還停留在他們離開時的位置,不破順着樓梯來到了累所在的高度。為了防止躲在暗處的鳴女,不破選擇直接突破他和累之間隔着的所有房間,一步到位。
他這人大概是有許多缺點,偶爾不合時宜的猶豫、偶爾錯的離譜的判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确是個堅定的人。
在無法通過分析選項的優劣來做出選擇的時候,那份永不動搖的決心就會替他做出選擇。
不一定正确,但絕不後悔。
他要殺死惡鬼,也要讓自己不會後悔。
在鳴女察覺到突襲的影之刃時,它手指連連撥動琴弦,卻發現無限城移動的速度居然追不上那個獵鬼人!
幾乎是眨眼間,不破便穿透了七、八面牆壁,重新回到了天井中。這次,他的高度正正好。
微弱的燭光透過牆壁上的大洞打入城市更深處,讓這座死氣沉沉的鬼之城有了點人氣。
他們在天井中橫沖直撞,飛舞的紅線與漆黑的影刃交錯而過,不時夾雜着不知是誰發出的悶哼聲。
粂野匡近替不死川實彌盡可能地處理了傷口,但這種程度的毒素還是得盡快去往蝶屋才能有的救。遠處傳來悶雷一樣的轟隆聲,天花闆上落下點點揚塵,似乎整座無限城都因為發生在天井中的戰鬥而顫抖。
收回全部能力的累實力确實遠超它所在的排位。
更加堅硬的皮膚,層出不窮的絲線,還有各種各樣的毒。
他們簡直将天井橫了過來,在四周的牆壁上自如地奔跑移動,而速度絲毫不減。
這家夥!!
累從口中吐出帶有腐蝕性的斑毒痰,紫黑色的膿液将一切觸之即毀,被腐蝕的牆壁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音。
這家夥真的是人類嗎!?簡直就是個怪物——!!
累不明白這個獵鬼人是如何做到在豎直的牆壁上還能如履平地,像一塊牛皮糖一樣粘着它不放。不論是刻絲輪轉的巨網還是劈頭蓋臉的絲巢都無法在那把黑色的刀面前保持原樣,自然也無法阻礙獵鬼人的腳步。
這個人類不僅遊刃有餘地防住了它所有的攻擊,還能騰出手來發起進攻,若不是累将粘液覆蓋在身體表面,那些飛斬而來的影刃早已将它的身體切開幾百回了。
恐怕無人能夠想象,他們正在以墜落一般的速度沖向天頂。
再長的天井也會有盡頭,在底部向上望見的微弱亮光來自一盞亮着黃色光的方形燈籠,下一刻這光源便被赤腳的累踩滅。
不破正在做的隻有兩件事。一個是收斂殺意,另一個是摒棄所有無用的動作。他的每一幀每一秒都精确無比,該将重心移動到哪隻腳、身體前傾的幅度、手臂揮砍的角度,分毫不差。
因此,他的斬擊不但沒有停息的趨勢,反而愈發洶湧,直到某一刻,鋒利的刀刃切開了保護在累身上的粘液,貼上了它的皮膚。
隻是眨眼間的功夫,五道刀光接踵而至。累聞到了鮮血的味道,疼痛後知後覺地傳入大腦。
它會輸。
不,它會死!!
哪怕它已變強了許多,但它依舊無法憑借肉身抵擋住來自不破的攻擊。防禦出現漏洞,不破立刻乘勝追擊,墨色的蓮花在無限城中綻放,刀光織就的陰影吞噬了累的視野。
“你好像對家人有什麼執念。”
不破的聲音隐沒在刀光吟嘯之中,歸于寂靜。
累的腦海中突然湧入無數記憶的片段,看不清面孔的雙親圍在它的身前,說着什麼話。它擡起手想要阻攔,刻絲輪轉的漩渦強行拉開。不破看準機會,将手中染着稀血的繃帶扔向累。稀血的香氣對于嗅覺靈敏的鬼來說根本無力抵抗,它被迫吸了一大口,瞬間變得如同醉酒一般,手上的血色絲線也自動散去。
不破的刀切開了累的手臂,下一刀直奔它的脖子。
似乎是為了讓鬼聽得更清楚一點,不破大聲喊道:“綠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她是我的媽媽!”
躲不開了、要被砍斷了!!累根本沒有聽到不破在喊什麼,好在不破也并不在意,他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快點、用線——!!
比絲線更快的是不破的斬擊。
累瞪大眼睛,白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望着已與頭顱分家的身體,随後開始了漫長的墜落。
它還......不想死!!
身在東京的鬼舞辻無慘通過鳴女的眼睛看完了整場戰鬥。小少爺模樣的鬼之王捧着一本植物學著作坐在沙發上,書雖然攤開着,它的心思卻沒在這裡。
令它失望的是,累分明實力足以與柱相匹敵,但總會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的決斷。就此死去有些可惜......鬼舞辻無慘忽然頓住,它野獸一樣冰冷的眼睛盯着半空中,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幻像一樣,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興味的微笑:“看起來,還能繼續進化啊。”
無限城内,不破沒有停下腳步。他盯着掉下去的鬼,看到崩解的飛灰之後調轉了方向,直直向着鳴女躲藏的地方沖了過去。
方才發生在天井裡的追逐再次上演,不過這次卻是以龐大的無限城為底。不管鳴女撥動琴弦出現在哪個方向,不破就像是在它身上裝了定位一樣,總能精準地“看”見它的位置。他簡直就是将自己化作了一團黑影,旋風般地向鳴女靠攏。
鳴女通常是面無表情的,它生前便是這樣。那時總愛家暴它的丈夫扯壞了它最後一件演出用的和服,暴怒的鳴女用釘錘砸死了丈夫。哪怕心裡因殺人害怕得要命,手指也哆哆嗦嗦,然而它還是抱着琵琶完成了演出。那樣糟糕的狀态彈奏出的樂曲卻被客人們誇贊恍若仙曲,誰又能知道鳴女究竟是如何膽戰心驚的呢?至少沒人能從它的表情中看出一二。
自那之後,每當它要去演出,便會先殺人來調整自己的狀态。成為鬼後,它已經很少有哆嗦手指的時候了。
長長的黑色劉海遮住了它的臉,鳴女嘴唇的弧度依舊沒有任何變化,然而手上的動作卻是快了不少,彈出的音符也頗有幾分嘈雜的感覺,全然無法與仙曲聯系到一起。
隻因那個獵鬼人已經跑到了它的面前!!
——不破已然躍至空中。
*
那田蜘蛛山。
幽暗的林間,扮演“母親”的鬼不過是個生前隻有八、九歲的孩童,此時它正戰戰兢兢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累的“家人們”都聚集在此處。它們本應擁有着與累相似的容貌,白發白瞳,以及與死人無異的蒼白皮膚。然而此刻,它們卻保持着各自原本的模樣。
累收走了所有“家人”的能力,然後離開了那田蜘蛛山。盡管有留下“消滅掉山上所有的人類”這樣的要求,但沒有了累分給它們的能力,它們又怎麼才能殺死那些獵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