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就都是因為走投無路才選擇尋求累的庇護。
它們自發地聚集在這裡,卻沒有一隻鬼敢率先說話。要是那個笨女人還在的話,一定會撺掇大家一起逃走吧?“姐姐”咬着指甲,可惜它已經被太陽燒成灰了。
“姐姐”也打定了主意。要是累真的死了的話,它肯定是要離開這座山的。不管是換臉時整張臉被撕下來的痛楚,還是平日裡的壓迫,它雖然有些小聰明,但也依舊受不了整日提心吊膽的活着。等它再吃點人,哪怕離開累它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什麼“家人”啊?它們這些鬼裡,隻有累玩的最開心吧?整日哭哭啼啼的“媽媽”,隻會使用暴力的“爸爸”,事不關己的“哥哥”,全都派不上用場,都是一群廢物!!
“姐姐”憤恨地想着,忽地打了一個冷顫。
怎麼回事!?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生出了滿頭冷汗。它的肚子在不知不覺間脹大,片刻的功夫竟已長到十月懷胎的孕婦那樣龐大,緊繃的肚皮被撐得幾乎透明,它顧不得遮掩,三下兩下将腹部的衣服撕開。
“這、這是......唔嘔......”薄薄的透明肚皮下面,赫然隐約出現了一張臉。“姐姐”猛然彎腰,将今早吃下去的人血人肉通通吐了出來。
“家人們”都待在原地看着它不斷變大的肚子,沒有絲毫靠近的意思。“哥哥”躲在樹後,嗤嗤地笑。
“啊、啊......救、救我!!”
肚皮還在變大,它感覺到了皮膚生生被撕開的疼痛,眼角溢出的淚水随着它痛苦的掙紮而随意甩飛,最後在恐怖的皮肉撕扯聲中,一個滿身鮮血的幼童從它的肚子中爬了出來。
*
不死川實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仰面看着不破收起羽織,然後紛亂的絲線落到了他的眼睛上,蓋住了他的鼻子嘴巴,讓他窒息。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不是死于窒息,就是死在鬼的毒上。
刀......對了,不破給他的刀!不死川實彌向身側摸去,那可是那家夥師父的刀!
一陣胡亂摸索後,沒辦法睜開眼睛的不死川實彌抓到了什麼,便死死抓住不放了。恍惚中,他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
“......放開......姐姐!他根本......”
“好啦好啦,就讓......一會兒,小忍你......吃飯......”
“姐姐!!”
女孩子氣憤的聲音喚回了不死川實彌的意識,他終于将眼睛睜開,得以好好看看究竟是誰站在他邊上吵來吵去。
“你們......”他剛一開口,原本相互說話的胡蝶姐妹同時轉頭看向他,不死川實彌突然喉嚨一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好在她們沒有讓一個病号多說話的意思,不死川實彌感覺有人拍了拍他的手,他順着觸感看下去,發現自己抓着的不是不破的刀,而是胡蝶香奈惠的手。
他觸電般地放開了手,長劉海下的眉毛簡直就要飛起來。
“老子怎麼在這?粂野和不破呢?琵琶女和蜘蛛精都被殺了?”
一旁的胡蝶忍瞪着紫色的大眼睛,本想說些什麼,卻被姐姐攔住,索性撸起袖子将一旁吊着的輸液袋換了一個新的。她那副氣沖沖的模樣活像連着做了七台手術的有花海夏,連眉毛翹起的角度都是那麼的相似。
胡蝶香奈惠的眼睛比妹妹淺一些,帶着淡淡的粉色。
“這裡是蝶屋,你中毒之後被送到這裡來接受治療。至于粂野君,你大概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不死川實彌執意要下床,然而胡蝶香奈惠隻用一隻手就将他摁了回去:“你的四肢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哦,還是等傷口好一些再下床活動吧。”
不死川實彌中的毒讓他的四肢縮小并向着節肢動物的足退化,好在送來的還算及時,在有花海夏的緊急治療之下,他沒有生命危險,四肢很快也能恢複原樣。
但胡蝶香奈惠說的實在是委婉,他的四肢現在也僅有一隻手是人手的模樣,其他肢體讓人看了都感覺渾身汗毛直立。
粂野匡近的确在他醒來後的第二天回到了蝶屋,不過行色匆匆,隻是進到病房裡看了他一眼,又着急地離開了。這樣反常的态度讓不死川實彌也跟着焦急了起來。
他至今還未從任何人口中得知不破的下落。
好在第三天,粂野匡近又變回了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也有時間坐在他的病床邊啃蘋果了。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不死川實彌的腦門蹦出一個井字。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我說,你他媽就沒點别的事情幹嗎!?不破那家夥到底怎麼樣了啊!?搞得我以為他死了!!”
粂野匡近也不生氣,繼續歡快地嚼着蘋果:“不用擔心他,他去八王子繼續執行任務了。”
不死川實彌松了一口氣,又繼續闆起臉:“那你老待在我這裡幹啥?”
粂野匡近放下蘋果:“我給你介紹培育師吧。說起來,不破有說過你可能比較适合風之呼吸來着,他的師父若松小十郎也是有名的培育師,隻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還有沒有精力再帶一個徒弟了。”
“實在不行,我師父也可以,他可是很閑的......”粂野匡近兀自說了許多話,不死川實彌的耳朵在聽見“師父”兩個字之後就自覺關上了,後面他說了什麼一概沒有聽見。
“那個短一點的刀,是若松小十郎的刀嗎?”
粂野匡近聞言一怔。短一點的刀?那柄脅差嗎?
不死川實彌收收下巴,補充道:“他放在腰後的那把。”
然後他看見粂野匡近的表情變了變,接着又認真地打量起了他,看得他渾身不舒服起來。
任何敢叫不死川實彌不爽的事情(以及所有的惡鬼)都會收到他毫不留情的痛罵:“你這家夥,别用那種眼神看着我!”
不死川實彌本來想罵他“傻逼”(這已經是他會的最不髒的詞語,獨自生活的日子讓他學會了很多髒話),但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粂野匡近的眼神讓他想起不破在無限城中将那把刀交給他時看他的眼神。還有他被吊起來幾近窒息,偶然用出全集中呼吸、讓那把刀變色的時候,不破看他的眼神是能夠讓他的心沉到地底的厚重,露出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簡直醜得可以。
不破的臉長得從不“醜”,但那時他的表情讓不死川實彌不敢繼續直視。尚且年幼的不死川實彌不懂得那是什麼意思,隻當做那表情太醜了,讓人看不下去。
粂野匡近忽然做出了決定:“你去拜訪若松師父吧。”
“哈!?理由呢?”
左臉有疤的少年笑着對此閉口不談,不顧他的反對揉亂了那頭白毛:“你去就是了,我讓千裡給若松師父寫信,他不會不收你的!”
*
時間回到兩天前。
追上了鳴女的不破沒能砍掉它的頭。在接近的最後一刻,鳴女撥動琵琶弦,關閉了無限城。
對鬼舞辻無慘來說,比起一個對它毫無威脅的小鬼,還是能夠操縱無限城的鳴女更加重要一些。不破千裡還不值得它冒着失去無限城的代價去殺掉,因此鬼舞辻無慘命令鳴女關閉無限城,将城裡的人類和鬼通通丢了出去。
粂野匡近和不死川實彌幸運地被傳送到了蝶屋隔壁縣的森林裡,在無量的奔走下,他們很快回到了蝶屋,有花海夏替不死川實彌解去了毒素。
不破則沒那麼幸運,他拿着一把刀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繁鬧的街頭,自然鬧出了一番不小的動靜,恐怕明天的日報頭條将會出現他的報道,再不濟,至少未來整整一個月,他都會成為從上流圈子到市井小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總會有人喜歡神神秘秘的都市傳說。
好不容易擺脫了人群和吹着哨子的巡警,不破将白色的羽織脫下包裹住丢了刀鞘的日輪刀,拐進一條小巷。
巷口有個賣山藥烏冬面的攤位,他尋着香氣走了過去,卻沒成想在這裡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不破先生?啊、真的是不破先生!”
是背着畫夾的鐵之助。
現在好了,不破不必親自去問自己掉到哪裡來了。
這裡是東京淺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