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世上的那些孩子們,今後,一定可以超越咱們兄弟,向着更高處進發吧?】
黑死牟在那雙與繼國緣一顔色相近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醜陋的、非人的,竟是自己嗎?
它環顧四周,從那些人類手持的利刃上同樣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繼國緣一對它說的最後一句話忽然在耳邊響起——
【多麼可憐啊,兄長。】
自己再次見到繼國緣一時,是憎恨嗎?是反胃嗎?當初的自己還像六十多年前那樣嫉妒嗎?
仿佛……并不是啊……
那時的它因為緣一流露出的“傷感”而感到動搖,沒想到從未在它面前流露出半點感情的弟弟居然也有這樣的情緒。
“兄長的夢想是成為世上第一的武士嗎?”
繼國岩勝見到了孩童模樣的緣一。
這副模樣......
年幼的緣一臉上滿是笑容,他有些害羞又很高興地說:“我也好想變得像兄長那麼厲害哦......那我就做第二厲害的武士好了!”
——不破用赫刀斬下了黑死牟的頭顱。
黑死牟身體上所有因赫刀而造成、看似愈合的傷痕在身首分離的時刻便開始崩解,獵鬼人們的劍技加速了這一過程。
繼國岩勝已經看不見了,可能有人握住了它的手吧,有溫暖、令人懷念的溫度傳來。它的雙胞胎弟弟繼國緣一依舊看着它,溫柔地笑着。
不!!還沒有!!它還能再生......它還沒有輸給他們......沒有......
“已經,結束了哦。”
再生早已停止。
“下次要好好地看向他啊,”竈門炭治郎放開了手,灰燼從指縫間落下。黑死牟死去時,身上散發出了滿是動搖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有嫉妒,歆羨和向往,“緣一先生從來不是什麼毫無感情之人,他明明是那麼溫柔,又那麼地喜歡你。”
他的笑容,你明明早就見過了。
“什麼啊,它和那個使用最初的呼吸的劍士是兄弟嗎?”不死川實彌将玄彌的下半身搬到他身邊,扶着他等待身體長好:“喂匡近!!沒事吧?”
粂野匡近雖然狼狽了一些,但好在受傷不重,他向不死川實彌的方向比劃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不破收起脅差,幫時透無一郎止住了左臂的血,簡單地和衆人說了繼國兄弟之間的故事。
無一郎的左臂從手腕上方斷掉了,他和有一郎全都大量失血,剛剛能夠開啟赫刀已經是拼命的結果。他們還是孩子,身體比較瘦小,這樣的失血量讓他們完全失去了戰鬥能力。
“緣一先生曾經說過,他覺得自己這一生都沒有完成應盡的職責,是個什麼價值都沒能實現的人,”竈門炭治郎拂開灰燼,一個包裹着斷掉的短笛的包裹露了出來,“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沒能殺死鬼舞辻無慘才一直如此自責的吧?”
不破想起自己見證的那最後一刀。
緣一先生……你是否會為了在人生将盡時沒有揮出那一刀,沒有在那個血月之夜結束兄長生命而自責呢?
繼國岩勝追求的不敗,在繼國緣一死後就已經毫無價值。世上,也是史上最強的獵鬼人死去之後,繼國岩勝永遠不可能榮耀地戰死,因為沒有人能夠再現緣一的劍技,隻有他使用出來的才能被真正稱之為神技。
在品嘗了幾百年的屈辱與不甘的滋味之後,繼國岩勝見到了緣一在百年前預見的未來,也被未來親手終結了生命。
不敗的本心并非“不敗”,繼國岩勝可能從未看清它自己,也可能隻是不願承認它最想要的、不惜舍棄人類之身也要成為的執念,一直都是那個如太陽一樣耀眼的人。
不破在夢中見到過他們的片段人生。
“……見過太陽的人,大多都無法避免地想要靠近,然後心甘情願被燒成灰燼。隻有你,想要成為太陽啊……”
擊敗上弦之一的消息迅速在鎹鴉之間傳遞着,産屋敷輝利哉的指令也同時抵達。
“鬼舞辻無慘正在向這個方向靠近!!緊急集合!!緊急……”
這隻鎹鴉沒能完成它的任務,萬般悲劇的源頭已經出現在了剛剛結束一場大戰的衆人面前。
沒人看到它究竟是怎樣出現的,等到大腦能夠做出反應時,才驚覺自己的身體早就被極端的邪惡威懾住,變得僵硬無比。
鬼舞辻......無慘!!
它就像是一座即将爆發的活火山,體内蘊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高溫與岩漿,渾身散發着充滿暴虐的生命力。
“連黑死牟都被幹掉了......”
看到所有獵鬼人如臨大敵的模樣,鬼之王張開了嘴,然後隻是歎着氣,用像是在和誰抱怨似的口氣說道:“你們很煩。”
時間拖得太久了,不破分析着局勢,主公大人沒有将其他柱陣亡的消息傳達過來,看來鳴女那邊的戰場還算順利。鬼舞辻無慘選擇出現在這邊,是因為炭治郎嗎?而且它的樣子變化很大,頭發是像堕姬那樣因為釋放出了壓制住的力量才改變的嗎?
不,鬼舞辻無慘有什麼理由壓制自己的力量呢?
鬼之王慢悠悠地繼續說道:“非常的煩,煩得要死。張口閉口就是要為死去的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報仇,既然自己僥幸撿了條命不就應該知足了嗎?就算家人被殺了,你們又能怎麼樣呢?接受自己幸存的事實,繼續過原來的生活不就完了嗎?”
它看起來是非常認真地問出了這些問題。
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感情存在着,當不破意識到自己究竟聽到了什麼時,耳鳴聲一陣一陣地襲來,他聽到了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你究竟在胡說什麼?”
鬼舞辻無慘看了一眼竈門炭治郎:“沒有必要給死亡賦予特别的意義。隻要把被我殺死當成不幸遭遇了天災就好了,從地震、火山爆發、海嘯這樣的天災中僥幸活下來,你們也不會試圖向天災複仇吧?”
天災?天、災?
不破的腦海中閃過了數張面龐。綠、槿、矢吹真羽人、亞衣哥哥、熊谷大政、愛乃、認識的不認識的......那一張張面孔劃過,最後定格在了産屋敷耀哉和天音夫人的臉上。
鬼舞辻無慘肆無忌憚地激怒着他們,畢竟它現在已經完全分解了珠世送入它體内的不知名藥劑,它不會再給那個女人輕易接近自己的機會。完全複活的它無需忌憚任何人,面對将死之人,多說一些話也改變不了他們都将死去的結局。
它很早之前就覺得獵鬼人們都是一群不正常的人類。絕大多數人在遭遇天災之後都會選擇放下吧?與其一直糾結于過去不放,不如找份安穩的工作繼續活下去。現在的那些專攻心理創傷的人類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畢竟人死不能複生。”
人類之身是如此脆弱。斷掉的肢體不會重新長出來,心髒隻用語言也能輕易割開。不破第一次對自己仇恨的對象有了清楚地認知。鬼舞辻無慘這個名字一直活躍在大家的話語中,從沒有人見過它的真正容貌。
這個男人、這個怪物,用無所謂的表情輕賤着生命、掠奪着生命。極端的厭惡與痛恨在心底翻滾着,鬼舞辻無慘是不應該存在于世界上的生物。
将自己比作天災,是将自己當成了這個世界的神嗎?能夠随意擺弄生命、玩弄羁絆的——神?
說什麼鬼話!!?
“我已經受夠你們了,今晚就讓我來終結這一切吧,”鬼舞辻無慘擡起手臂,“你們的同伴都已經死光了,坦然接受命運,至少死去的時候不會那麼恐懼了。”
“......絕對無法原諒。鬼舞辻無慘!!”
腳下的地面傳來輕微的顫抖,身處暴怒之中的所有人都舉起刀,運轉到極緻的呼吸法逼迫着他們忘記了疲憊。
拖住它!!拼上一切!!為了他們的過去、為了那些戰死的同伴、為了他們的未來!!
哪怕魚死網破,也一定要将鬼舞辻無慘拖到太陽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