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湖兩日後,孫嬷嬷請姚姜去湖邊飲茶。
孫嬷嬷飲茶之所是湖邊一家茶館,姚姜來到茶館,俞樂吟已經在門前等候。
茶舍不大,孫嬷嬷坐在臨湖的桌邊,桌上放着個托盤,托盤上有數個小茶盅。
茶博士立在她面前,與她小聲說話。
姚姜對孫嬷嬷行了個禮,孫嬷嬷微笑着對她點頭,轉而對茶博士:“今日便飲這蒸青。”
“姚娘子來了。”孫嬷嬷對着她打量了一眼:“這衣裳很配你。你本容貌美麗,又青春年少,衣飾簡素也格外好看。”
姚姜:“多謝嬷嬷誇贊。”
孫嬷嬷:“樂吟,你先回去,讓我自在些。”
“我後日要離開此間了。”孫嬷嬷對着姚姜微笑:“臨去之前,想同你說說話兒。”
“你的情形我大緻知曉。我是個爽快性情就不繞彎子了。何同知今年三十九歲,想聘一房能做好好餐食的良妾。何夫人先是托我幫她找位好姑娘,後來見了你,她很喜歡你的性情,托我幫着看一眼。”
“何同知為官清正,雖說現下隻官至五品,但何夫人的娘家在京中很有門路,前途極好。我覺得你容貌言談皆出色,廚藝更是一絕,很對他家所需。何夫人性情極和順,很好相處也能容人。因我是她多年老友,她才托我來幫着問一問,你意下如何?”
姚姜沒料到孫嬷嬷說出這話來,愣在當場。
半晌後回過神來,已出了一身冷汗!
孫嬷嬷豈是輕易說媒的?能讓孫嬷嬷來提親,何家是向自己表明誠意。
她仔細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姚姜深謝嬷嬷與夫人賞識。”姚姜仔細想了片刻,起身行了個禮:“我知曉嫁入同知大人家中便是官眷,是極好的前程。多謝嬷嬷為我打算。但我不敢同意。我雖會做幾個菜,實則是名無知農婦,不敢高攀何府這樣的好人家;再者我命數太硬刑克極多,同知大人本是清官,若被我刑克了,我心中必定難過煎熬。”
孫嬷嬷一笑:“人生在世便注定吉兇相伴,世事難全;命數之說,别放在心上。那不過是借口。你不像是在意命數的人。在我看來,你可不是無知農婦。”
她看了姚姜片刻:“你的情形我也約摸知曉。莫非你家中已又為你覓好了良人?或是你已有了意中人?”
姚姜立刻搖頭:“我還在守節中。”
孫嬷嬷:“你不願意?還是覺得這位同知不堪托付?”
“嬷嬷,”姚姜猶豫了片刻,決定實話實說:“我不想别人再将種種不順利都歸諸于我。因此我沒想過再醮。再者,我認為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目标,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把終身交付于男子。”
孫嬷嬷對着她上下打量:“你可知那日圍着我的幾位姑娘都想借我攀上門好親事?”
“我知曉。”姚姜小心地道:“多謝嬷嬷對我加以青眼,為我看了這麼好的前程。但我已經決定憑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和弟妹。”
孫嬷嬷輕搖團扇:“你家中必定還有别的親屬,他們未必會為你謀劃将來,女子嫁錯了夫婿可是要吃苦頭的。”
姚姜輕歎:“嬷嬷所言甚是。但世人皆苦,這世間的女子更苦,更該自立。這世間有東西都會随時光而流逝,包括身份,唯有靠自己雙手掙來的才能真正擁有。自己自立,不仰人鼻息,即便吃些苦頭,也能穩穩立于世間。”
停了一停,她微笑:“嬷嬷如今的情形正是我将來的方向。”
孫嬷嬷一愣:“此話何解?”
姚姜微笑:“嬷嬷談吐雅緻,有風度見識、眼光精準,與尋常女子雲泥之别,不必為稻粱謀不必看人臉色,逍遙自在快意人生,我想我将來也能如嬷嬷一般。”
“被你這麼說來,我都覺得我如今很好。”孫嬷嬷笑了:“我大約明白你的心思了。你的志向跟别的女子不同,也好,”
她喟歎:“我當年也吃了許多苦頭,但如今的确是輕松自在!既然你的志向如此,那我望你早日成功!”
姚姜又對她行了個禮:“多謝嬷嬷吉言。我與嬷嬷今日之言是我的肺腑,這些話大悖常理,不為人所容,還請嬷嬷相助遮掩。”
孫嬷嬷笑:“我并不是多話的人!我後日也要離開了,今日你說的話,我都未曾聽到。”
豐産稻收割當日,姚姜和杜翠蘭早早來到田邊。
杜良辰也想跟來,姚姜沒同意:“今日必定忙碌,你去了反倒幫不上手,不如依舊去書塾,晚間回來再看結果。”
沒多久,劉昭山和陳泉來了。
鄉鄰的稻穗還在灌漿,姚姜家的稻穗已沉甸甸地垂下了頭,因此不去食肆幫手的鄉鄰也都陸續來到,都想親眼看着良種稻米收獲。
田塍上圍滿了人,都在小聲議論。
姚姜在人群中看到了杜家的兩位叔父杜富田與杜富家,他們雖然不似先前那般對姚姜和杜翠蘭避之惟恐不及,但也絕不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