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想了想,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堂屋内杜家的兩位叔父杜富田與杜富家在一左一右坐着,楊氏與黃氏坐在左側的椅上小聲說話。
姚姜踏上堂屋門外的石階,他們便都向她看來。
她步入堂屋,對二位叔父行了個禮,又對楊氏黃氏行了禮。
杜富田端着茶盞:“大嫂過世後,我看着翠蘭與良辰很是擔憂。幸而今年我家賺了點銀子,收成也還好,對翠蘭和良辰也當多加照拂,因此今日前來知會你,明日起,他們姐弟便住到我與三弟家中去,由我們來照拂。”
楊氏點頭:“我昨晚已将家中的空屋收拾好了,你将翠蘭的衣物打點打點,送她到我家中去吧。”
沒等姚姜出聲,楊氏:“你再把良辰的衣物也收拾了,你三叔父與三嬸接他去照料。”
姚姜第一次認真地端詳二位叔父。
從前二位叔父在村中遇上她和婆母,早就遠遠避開,隻将背影留給她們。便是姚姜把胡家的門面變為食肆經營,也是二位嬸娘來與她說事,叔父們沒與她說過話。
這時細看,二位叔父雖态度平和,但眼中的算計遮掩不去,貌似忠厚,實則奸滑。
見姚姜不言語,脾氣暴躁的楊氏立起身來,指着她那許多話就湧到了口邊!
姚姜轉過頭來,冷冷地盯着楊氏一瞬都不瞬。
楊氏從沒見過她這樣冷硬的目光,竟有些心虛,罵到了口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黃氏笑着打圓場:“姜姜,你現今忙碌,實在管顧不了翠蘭與良辰,我們接去家中照拂,你也松快些。”
姚姜收回目光:“二位叔父要将翠蘭與良辰接去照拂本是好事。隻不過,打算照拂多久?”
她徑直看向杜富田:“良辰與翠蘭不是貓狗,不能今日接了去明日送回來。還請叔父嬸嬸告知接去多久?”
沒等他們回答,她微微一笑:“既然要接了去,咱們也該簽下一紙文契,免得将來為此事争執。”
楊氏終于忍不住了:“我們接了翠蘭與良辰去照拂,乃是我們做長輩的好心,簽何文契?為何要簽文契?”
姚姜淡淡地:“接去翠蘭與良辰去照拂的确是叔父嬸娘們的好意。可照拂也分三六九等。吃好喝好,衣裳保暖,能讀書進益是照拂;勉強裹腹,衣着破爛,同樣是照料;甚而是接了去家中,當為小厮丫鬟使用也可以對外人稱為照拂;便因照拂都有這許多不同,才要寫個分明。畢竟二位長輩來疼惜侄兒侄女前來接人,必定是覺得我照料得不好,要接過去好生照料。怎麼着,也不能讓他們過得不如在我身邊。”
“良辰在村塾讀書,每年給先生的束脩、修金、四時節禮須得銀兩十兩,他的飲食穿用也得讓三叔父與三嬸嬸操心,四季衣裳,筆墨紙硯一年來也得十來兩,叔父嬸娘們必定比我照料得周全,不如簽個文契,寫明每年花在他們身上的銀子,我才能放心讓他們前去。”
黃氏皺起了眉頭:“他的吃穿花用,你這做嫂子的也該操心。你将這些折成現銀子給我們,我們再添上些給他花用,他有了照料,你也少操些心。”
姚姜搖頭:“他在我這裡,花我的銀子我心甘情願,但叔父們要接了去,就是要花心思花銀子的,為何還要我拿銀子?難不成三叔父三嬸嬸來接他是沖着銀子來的?有銀子便接走,沒銀子便不接?又或是打着照拂的名,将他們攏在手中诓我的銀子?”
杜家二位叔父打算的便是拿捏姚姜順便诓銀子,但沒想到竟被她說穿,一時間面面相觑,不知說何話方好。
姚姜卻又接上:“二位嬸嬸當日險些把我與翠蘭都賣給人牙子,我自然得多些心眼。總不能我婆母不在了,我不小心又讓嬸嬸們把侄兒侄女照拂沒了,讓人戳斷我的脊梁骨!”
姚姜毫不客氣舊事重提,且是不容抵賴的惡行,任是楊氏黃氏皮厚,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杜富田輕咳一聲:“姚姜,這些事我罵過她了。當時家家都賣兒賣女,你的兩位嬸娘想要保住兄長大嫂的骨血,又沒甚見識,隻能想到這樣的招數。好在也沒成真。今年我家中收成還好,想要照拂兄長的兒女這才前來接他們。你早些收拾了讓他們跟了我們去。”
姚姜淡淡地:“三叔父,杜家早已分了家,翠蘭與良辰的确是杜家的兒女,但并不是非要叔父嬸嬸們照料不可!可我這做嫂嫂的照料似乎更周全!二位叔父家的表弟表妹們都不識書字,我可不僅照管了翠蘭和良辰的吃穿用,還讓他們學了書字。他們還是由我照料更好!”
杜富家出聲了:“姚姜,你是要違抗長輩之命麼?”
姚姜一笑:“二位叔父真要接了他們去,等我問過他們。他們願意,再請了村正來做保,寫下文契按了手印,方能帶他們離去!若不寫文契不按手印便想将他們帶走,我絕難同意。但若想悄然将他們帶走,則可算為拐帶,我必定一紙訴狀告到縣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