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引着姚姜進了一家狹小的門面，羊肉的鮮香撲鼻而來，姚姜頓覺餓到了極點。

這門面做羊肉湯面，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支在當中，一旁的案桌上支着案闆，店家正在和面。

“把我們留的羊肉送上來，再來三碗湯面。”張全尋了坐處，囑咐店家：“面湯寬些。”

一名年輕夥計過來給他們抹幹淨桌面，店家娘子端過兩盤肥羊肉來。

姚姜已餓得難以忍耐，不待張全與譚青山出聲，提起筷子便吃。

白煮的羊肉極鮮美，肥瘦相間，煮得恰到好處。姚姜餓了一日有餘，直覺得這是自己吃過最美味的肉食，當下全神貫注地進食。

将一盤肉吃完，她才見張全與譚青山坐在一邊，還未舉著。

到了這時，她才察覺自己右臂酸痛至極，拿着木筷的手輕顫。

夥計送上三碗湯面，譚青山微笑：“這家羊肉攤檔每日賣兩隻白煮肥羊，我們中午嘗了覺得不錯，特意留了兩盤讓你來嘗嘗。”

姚姜：“多謝。苦役的吃食不提也罷。隻是，隻是，”

她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留意，才小聲問：“大營兵士若每日間都吃那簡陋之極的吃食，如何扛得住？”

譚青山：“這或許便是刑部将你流放到此間來的緣故。”

張全接上：“流徙之地并非隻有北疆，還有南方。你帶着青川郡的農戶養活了流民，此事陸老夫人必定在呈辭上寫分明了，刑部便讓你流放此間。若你有本事于此間立功，便解了戶部的難處；若你不能在此間有所作為，那也是按律被流放，無人能說不是。”

姚姜這時有了精神，點了點頭：“是，我來此間是刑部的公文。管營與兵士也看過公文。”

譚青山：“你說的管營姓廖，從前他管小孤城牢城，五年前調來此間。流放北疆的苦役大多是京城的犯官及家眷，都有刑部的批文，他看了你的文書也未必放在心上。”

姚姜被他一提，這才想起切菜洗菜、分派飯菜的女子大多眉目清秀言語斯文，與尋常村婦全不相似，原來都是犯官家眷。

“去年天災殃及數郡，田間收成極差，這情形大約要過了今年才會好些。”譚青山搖頭：“朝廷為北疆的軍饷花盡了心思，實則便是風調雨順，北疆守軍的吃食也好不到哪裡去。”

姚姜喝了口湯：“我聽聞此間缺水，水為萬物之源，缺水之地苗稼的确艱難。”

譚青山：“不僅缺水，此間的土地貧瘠，許多莊稼種不出來，肥沃的土地得更向北去才有，但那是遊牧部落的地盤，不能去栽種。即便栽種了，遊牧部落縱馬過來，不是将莊稼都踏死便是青苗被吃個幹淨。若是看到耕種的農人，遊牧騎兵絕不放過，女子抓走男子則殺在當地。大周與遊牧部落邊地之争已有數十年，經曆了幾代人，北疆守軍的糧饷都得由外地送來。”

“菜蔬易腐壞，送不到此間來，便隻能送些蘿蔔地瓜與幹豆子，鹹魚鹹肉。地瓜蘿蔔到此後還能放上些日子，但已失其水靈還多有筋絡，幹豆若是先發好混在飯中尚可食得，若是發得不好吃入口中便與石子差不多；鹹魚鹹肉都極鹹，用來炸肥油當鹽用。每年端午、中秋、過年，戶部都會送些活豬羊來，但數目也有限，分下來每人嘗一嘗。若遇上遊牧部落騎兵突襲，帶兵迎戰數日，回來連剩湯都喝不上。”

譚青山歎了口氣：“從前我在北疆時，便痛恨這飯食簡陋，每月饷銀發到手中，便到城中吃肉。現今回到此間當真感慨。今年這情形，此間的兵士沒餓死已算不錯了。

姚姜想了片刻：“兵士的饷銀是幾多？”

譚青山：“尋常兵士每月一兩銀子，十夫長二兩銀子一串錢，百夫長五兩銀子，這些是能發到手中的。”

她在心中想了片刻：“譚先生，我聽聞廖管營說過，此間也有苦役專司苗稼。”

譚青山：“姚娘子，此間的土地難以栽種，苗稼指的是種牧草。北疆各營都有騎兵，需要草料。種草料隻需将草籽撒在空地任其生長，不用澆水也不施肥，因此這是個輕省的活計，得是使了銀子與管營們有深交的苦役才能得到！”

姚姜算計了片刻：“得使多少銀子？”

譚青山：“我沒打聽過，你想知曉？待我找個時機打聽一二。”

“不必打聽了。”張全搖了搖手：“這樣的活計，打聽得再明白也未必能如你的意。我倒有個法子讓姚娘子去專司栽種，就是得要忍耐些時刻。”

譚青山看向張全：“你有何法？”

張全：“我欲進入大營做醫官，正與此間的醫官接洽，軍營中時常藥材短缺，”

“我種藥材！”姚姜明白了：“我種藥材的同時還能培育良種。”

張全：“正是。種草料簡單，人人都能勝任，即便你得了這差事，有人眼紅了多使些銀子便能奪了你的差事。但栽種藥材便不同了，此間藥材不足，你種出來便沒人能取代，之後你的本事可以一一施展出來。隻是這事得我成了醫官才能成。”

“這主意好。”譚青山點頭：“北疆守軍與遊牧騎兵常有交鋒，受傷者比比皆是，朝廷送來的藥材不夠用，你真将藥材栽種出來，算得是大功一件，将來可以設法以功抵過。食肆被投毒讓你的将來盡毀，若有大功勞換來恢複自由身，你便有了離開此間的機會，可以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