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明白,這便是嫉妒。
汪娘子對萬山榮是真有情意,才會在萬山榮提到别的女子時不開心。
姚姜想了想:“汪娘子,都過去了,你也别再為此自責。對了,我還不知你家鄉何處?我們識得這樣久了,我還沒問過你家中的情形。”
汪娘子歎了口氣:“我與把總都是陽山郡人氏,我們是同村。從前他家在村頭,我家在村尾。把總家中原是兩兄弟,他為兄長,他的兄弟在十多年前天旱時餓死了。”
“我父親過世早,那年的大旱我妹妹也去世了,家中隻有我與母親。孤兒寡婦在村中是難的,把總幫過我不少,後來我母親便把我嫁給了他。成親半年,把總看到朝廷招兵,他說成為兵士後每月會有一兩銀子,能養家糊口,他要入營成為兵士。”
“他這一走便是七年,每半年都會托人送銀子回來,有時還有書信。把總請人寫回信來,我不認字,但拿到了着實開心,找村中的書塾先生給我讀信。每晚我都做他的針線,秋冬做春夏的,春夏做秋冬的,請人帶給他。我倆家中共有五畝田地,我母親體弱,公婆年長也做不了許多活計,田間的活計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母親與公婆都過世後,我便托人給他寫了信,他的回信是四個月後來到。他讓我來此間,我便将家中的田地都典賣出去,往北疆來了……”
夜深人靜,汪娘子這兩日将從前過往都想過數回,說出來很是順溜。
這時的汪娘子鬓發微亂,不複從前的嚣張,也沒有了崩潰哭鬧時的聲嘶力竭。
但姚姜也不認為汪娘子軟弱,能一人挑起家中重擔,伺候并送走三位老人,又遠走千裡前來尋夫,她不柔弱。
待汪娘子說到止歇,姚姜遞給她一盞牛乳,汪娘子喝了兩口:“這牛乳可真香。當日我婆母去世前就說過想喝牛乳,我好不容易才找有牛的人家讨要到,可婆母隻喝了一口便去了。之後辦婆母的後事,牛乳都放馊了。”
她絮絮叨叨,姚姜聽她能說起這些往事,心緒有所恢複了,才又問了一回:“你家中已沒有田地了?”
汪娘子點頭:“沒了。我那時想着跟着把總不回家鄉了,田地荒着不如典賣了。”
姚姜又想了片刻:“汪娘子,我,”
她在心中措辭,汪娘子等了片刻不聽她出聲,輕輕歎了口氣:“我不是很會猜,但我猜着衛夫人有要緊話要與我說,我雖粗鄙還是知曉好歹的。你這時要說的必定是為我好的話,還請你說來。”
姚姜看着汪娘子:“能告訴我你的閨名麼?”
汪娘子也沒想到她問這個,但即刻便答:“我閨名喚作秀芝。”
姚姜點了點頭:“汪娘子,我說話直道,若有開罪處還請見諒。”
見汪娘子點了頭,姚姜小心地開了口:“尋常武官家眷,在夫君過世後都不會在此間久留,你可想過你與這孩兒往後的日子?”
見汪娘子低下頭去看身邊的小兒,姚姜:“我認為把總已去,你還得活下去,還要将孩兒養育成人,便得思慮長遠些。朝廷給的撫恤有限,你在家鄉也沒有了田地,更該早做打算。”
汪娘子又默默流下淚來,片刻後她抹去眼淚:“衛夫人,這話是廖管營還是傅将軍讓你來說的?”
姚姜:“這些話與廖管營和傅将軍都無關,乃是我想到你的将來,這才說起。我的夫君也是營中武官,他也面對強敵。把總過世那日,他也因追趕強敵連中三箭,我才會想這許多。萬把總為國盡忠,朝廷給你送來的撫恤未必夠你将這小娃娃養大,你該早做打算才是。”
“我這話或許不中聽,但女子獨自在世間存身是難的,何況你還有孩兒,與其到将來為難,不如未雨綢缪。你再悲傷,把總都不會活轉過來,可你和小娃娃還得在這世間活下去。”
汪娘子抹去眼淚,半晌後點頭:“你說的是。”
姚姜:“傅将軍每日為大營軍務忙碌,管不了這些事;廖管營管此間的苦役,至多不過管到你住的這屋舍罷了,歸雁城内武官家眷不缺屋舍,他不會趕你離去。廖夫人也說了:隻要你不離開此間,沒人敢來驅趕。但這不足以讓你與孩兒在這世間立足。世事艱難,将來你獨自一人隻會更難,我才提醒些許。”
“汪娘子,你并非柔弱不能自理,你隻是現下太悲傷神形渙散。在我看來,你能獨自在家鄉伺候長輩,長輩過後獨自辦理他們的後事,之後又毅然決然來此間與把總相聚,已是尋常女子不能比肩。因此這難關你也能過得去。隻是早些回過神振作起來,能為你和這孩兒多思慮些。”
次日上午廖夫人來到時,汪娘子已沉沉睡去。
姚姜剛給醒來的小兒擦過身,正在喂羊乳。
這小兒生得健壯,臉蛋紅撲撲的,羊乳送到口邊張口便吞,廖夫人看了片刻:“能吃能睡,倒是個好養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