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瑜光咬着嘴唇：“昨日的牛肉那樣香，這可是此間頭一回宰牛，千戶與郝大哥都沒能嘗一嘗。”

停了一停，她小聲道：“雖說昨晚大營也炖了牛肉，且是你看着炖上的，可十人鍋竈九不同，竈間做的未必有你的香濃。郝大哥沒能吃上真可惜。”

姚姜因昨晚沒能安睡，說不出的疲乏，聽了馮瑜光的話愣得一愣，忽然心中一動，看着馮瑜光不知該從何問起。

片刻後她微微一笑：“我給他們都留了，封在瓷壇内，他們晚間回到家中必定能吃到。這牛肉用牛油封在壇子中過一夜再炖熱了會更加軟爛，也會更加濃香。”

但這日晚飯時分衛駿馳與郝大依舊未歸來，也沒派人來傳話。

姚姜疲憊不堪，用過晚飯不久便回屋睡去。

夢中，韓娘子又來到她面前：“我告訴你件事。”

姚姜意識到了這是個夢，但韓娘子所說的話她卻依舊聽不清！

她清楚看到韓娘子的嘴唇微動，禁不住大聲道：“你要告訴我何事？你高聲些，我聽不到！”

忽然，衛駿馳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他劍眉輕揚，面上有溫柔笑意：“願夫人所求皆如願，平安順遂，喜樂無限。”

姚姜瞬間松了口氣：“千戶回來了。”

話音一落，姚姜便睜開了眼睛，滿室寂靜，哪有衛駿馳。

她起身下床往屏風而去，屏風那邊的床鋪是她入睡前鋪開的，被子四角往内裡掖進去，有一處凸起，是她睡前塞入被中的湯婆子。

床上無人，床前腳踏上也沒有鞋。

衛駿馳還是未曾歸來！先前見到衛駿馳是她的夢！

成親之後，衛駿馳也有一連數日在大營内不返家的情形，但這時姚姜卻再睡不着了，披着錦被坐在榻上出神。

門外微有聲息，姚姜向屋門看去。

片刻後穿好衣裳起身拉開屋門，屋外無人。

她歎了口氣，卻聽有個聲音問：“衛夫人也睡不着麼？”

韓娘子裹着厚衣立在前院通往後院的門邊，她小聲道：“衛夫人若睡不着，請到我屋中來說說話。”

衛駿馳不回來的夜晚，姚姜都不關前院通向後院的院門。

一來衛駿馳回來時她能即刻知曉，二來方便衛駿馳回來便到後院屋内歇息。

這時韓娘子呵着手等她出聲，姚姜想了想，緩步出屋。

韓娘子住的廂房内暖爐燒得正旺，姚姜步入其中，驚異地發現此間床上的錦被未鋪開，依舊疊得齊齊整整放在床内。

韓娘子關上屋門提起暖爐上的茶壺，倒了盞茶推到姚姜面前，“衛夫人睡不着吧，我也睡不着。這是花草茶，清心但不會讓人不能入眠。”

這屋内的軟榻鋪陳得軟而且暖，姚姜坐在榻上，卻見榻幾上放着一隻龜殼和幾枚卦錢。

“我睡不着，占卦打發時光。”韓娘子微笑着将龜殼與卦錢都放在了一旁。

姚姜手中的茶盞溫熱，但她心中卻有了寒意，她将茶盞放在榻幾上，将雙手圍攏在茶盞邊感受茶盞的溫熱。

韓娘子：“不如，我給衛夫人講個故事吧。”

姚姜怔愣了片刻後才點頭：“好。我洗耳恭聽。”

韓娘子停了片刻，緩緩開口：“從前北疆有戶姓吳的人家，夫妻二人經營着一間雜貨鋪，日子說不上富足，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吳家有個女兒，十四歲那年，父母給她訂了親事，對方也是商戶之子，兩家知根知底。吳家女兒與商戶之子也算自幼識得，兩小無猜。兩家父母商議好：等吳家女兒及了笄便辦親事。”

“但不到半年，遊牧部落便前來攻打。北疆駐守的兵士将遊牧部落的攻打擋了回去。之後遊牧騎兵三不五時便會來與北疆大營對戰。北疆兵士的弓馬功夫比不及遊牧騎兵，死傷甚重。朝廷征兵，北疆的每戶人家都得出兩名男丁入營。商戶家的父子與吳家的父親都先後進入了軍營。臨入營前，商戶之子來見了吳家女兒，對她說：‘等打退了遊牧騎兵，我們再成親’。”

“轉眼三年，兩家的父親先後死在了騎兵弓箭之下，商戶之子傷了數回，最後一回養傷完畢，他又來見了吳家女兒：‘我們的母親都要交給你了，我知曉我沒能娶你對你不住。但我想将我的母親拜托給你。若有來生，我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不久，商戶之子也戰死疆場。”

聽到這裡，姚姜已自心底冷了出來，她已手在衣袖中輕顫。

韓娘子的聲音極是平靜，面上還有微笑，但她眼中隐隐閃着淚光。

“朝廷派來的武官死了無數，兵士更是死得屍骨累累。第四年，一位年輕将軍來到北疆，與遊牧騎兵打了半年。連戰數年，朝廷也沒銀子了，大營兵士已吃土吃草，北疆的百姓能離開的已南去，留在北疆的家産都交與了大營歸大營使用。還沒能離開的人家都有不得已的緣故。吳家女兒因兩位母親都纏綿病榻沒能離開，她将家中資财大多交給大營，自己服侍兩位老人。将軍來過幾回催她離開，但看到兩位母親的情形，又派了随軍醫官來給兩位母親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