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苓連呼吸都在發抖,手掌撐在冰涼的地上,寒意仿佛都順着手心滲進了五髒六腑裡。
跪在一旁的劉寶眼睛一轉,不等黃苓說話,大聲道:“就是她,就是這個毒婦,不僅斷藥害死我祖母,還夥同這個瘋婆子一起來污蔑草民,如今證據已有,還望大人替草民讨回公道!”說着,又給陳邱磕了幾個響頭,試圖将追責推诿幹淨。
一時間,堂下的百姓議論紛紛。
說沒想到這個黃氏平日裡看起來賢良孝順,沒想到竟是個心思這般歹毒的,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哦,是麼?”李硯書于一片喧鬧中突兀道。
所有人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跪伏在地的黃苓一怔,淚眼朦胧地看向她。
“陳縣令在此,爾等所言皆是呈堂供證,倘若所言有虛,便是藐視公堂,犯了欺官之罪!”李硯書朝陳邱行禮道:“陳縣令,勞煩帶賭場管事胡千。”
劉寶一聽到“賭場”二字,腦子裡轟地一聲,手腳并用地就想要爬起來,同時嘴裡還惡狠狠地沖李硯書咆哮:“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啪!”
驚堂木一響,陳邱的聲音也随之響起:“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話畢,兩個衙役上前,手腳并用将劉寶縛之缧绁,壓制在地。李硯書沒有分一個眼神給劉寶,而是看向公堂之上的陳邱。
隻見陳邱驚堂木一拍,厲聲道:“來人,帶胡千。”
很快,五大三粗,一臉絡腮胡子的壯漢上來,跪地道:“草民胡千,拜見縣令大人。”
“胡千,你可識得此人。”陳邱指向劉寶。
胡千看了劉寶一眼,拱手道:“回大人,草民認識,此人名叫劉寶,以前是賭場的常客。三年前因為還不上賭債,便将他家的房子抵給了賭場。”
陳邱問:“那他之後可還曾去過?”
胡千答:“回大人,從那之後就沒再來了。但在半月前他突然過來,之後便每天都來。”
“大人。”李硯書拱手道,遂問胡千:“那他是赢了還是輸了?”
“輸了。”
“輸了多少?”
“五十兩銀子。”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五十兩銀子對南坊的人來說是一筆連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對普通百姓家而言也是好幾年的夥食銀子,可這劉寶竟不到半月就揮霍一空。很快,逐漸有人反應過來,劉寶他們家不是早就破産了嗎?怎麼還會有這麼多銀子?
“試問,劉寶既有五十兩銀子去賭場,為何沒有銀子去給劉老太太買藥?再者說,為何是黃苓未曾去買藥就斷了藥,劉寶呢?他就不能去買嗎?這劉老太太難道是黃苓一人之祖母?”李硯書來到黃苓身邊将人扶起,擡起她的手臂露出裡面傷痕累累的一小節手臂。
本應皎潔無暇的肌膚,此刻卻是疤痕密布,新舊交替,看得人揪心。
“這一身傷總不能是連床都下不了的劉老太太打的吧?”李硯書高聲道,“劉寶此人,不僅好賭,颠倒黑白、厚顔無恥,且生性殘暴,時常毆打妻子。今日若非我去的及時,他已經揮刀砍向他的妻子,手沾兩條人命!試問,這樣的人,會是他所說的‘盡心侍奉,不曾有一刻懈怠’嗎?”
黃苓止不住地啜泣,李硯書拉着她,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事到如今你還打算忍氣吞聲,一言不發嗎?你看清楚,這裡是縣衙,上面坐的是縣令大人。你祖母之死,你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如果今日你不說,劉寶一口咬定就是你謀害的你祖母。你可以一了百了,但劉寶呢?他不會有絲毫愧疚,他會心安理得地繼續活着。一個喪盡天良,狼心賭徒,這樣的人都能逍遙于世,而你要卻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就算是死了也要背上一個不忠不孝,忘恩負義的罪名!”
“值得嗎?”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她的聲音在公堂上經久不散,仿佛一柄利刃劈在每個人心裡,有人喟歎,有人慌張。
慌張的自然是劉寶。隻見他突然掙紮起來,赤紅着眼睛,大吼道:“黃苓!你别忘了,你是我家買來的,你的命就是我家的。你好好想想,祖母她會讓你這麼做嗎?你别忘了我是我祖母唯一的孫子,我要是死了,劉家就絕後了!我要是死了,我爹不會原諒你!祖母也不會原諒你!我們都不會原諒你!你就是我劉家的罪人!”
“不……”黃苓的聲音微若蚊呐。
很小的一聲,劉寶卻聽清了。旋即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一樣,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黃苓,恨不能将她身上盯出兩個窟窿來。
黃苓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對劉寶說:“我說不,爹不會怪我,祖母也不會怪我。你搶走家裡最後的五十兩銀子去賭,将我打暈鎖在家中,整整三日,祖母病死家中整整三日才被發現。你還找人牙子來,準備将我賣掉,好讓你有錢繼續去賭。”
“你怎麼對我,打我,我都認了。可祖母是你親祖母,你怎麼能,怎麼能……”黃苓捂着劇烈起伏的胸口,淚水再次滾落,她跌跌撞撞來到劉寶面前,指着他一字一句道:“畜生,你就是個畜生,你不配為人!”
“我不配為人?”
劉寶怒極反笑,狠聲道:“我不配為人,那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你在公堂上指認你的丈夫,想要将你的丈夫置于死地,你又是什麼好女人。我若是死了,從今以後我看還有誰會要你,你婦德有虧,你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去浸豬籠,沉塘!”
“你,你!”
論耍嘴皮子,黃苓怎會是常年浸泡賭場的劉寶的對手。
正當黃苓不知所措時,李硯書從身後扶住她,不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就隻敢在這裡無能狂吠。大好男兒,四肢健全,一不考取功名,報效朝廷;二不陪侍床前,奉養長輩;三不安分守己,規行矩步;四不養家糊口,善待妻小。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還有何顔面苟活于世?也不怕污了你劉家祖輩清譽,氣得已故的劉屠夫棺材闆都壓不住,要爬出來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孫。”
“啊!我殺了你!啊……”
劉寶氣得幾乎嘔血,他叫嚣着要起來,嘴裡發出嘶嘶的怒吼聲。
李硯書冷眼一笑,上前一步單手扶住黃苓,直接一腳将劉寶踹翻。
被繩索束縛住的劉寶被這一腳踹倒在地,臉朝地,趴在地上不停哀嚎。
“殺我,憑你?”
李硯書微仰着頭,斜下的眼神像是在看路邊的草芥。因此她也就沒有注意到,被她護在懷裡同樣沒有正眼看劉寶的黃苓。
這時李四進來,拱手道:“小姐,牙婆子帶到。”
“嗯。”
李硯書一個眼神遞去,李四立刻轉身對陳邱道:“大人,人證牙婆子已在堂下。”
陳邱道:“将人帶上來。”
牙婆子一上來就将劉寶的所作所為交代的一幹二淨。劉寶眼見事情再無轉圜餘地,也不嚎了,連滾帶爬地沖向黃苓,嘴裡開始慌張大喊,道:“娘子!娘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去賭,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賭了!你救救我,你就說祖母是你害死的。黃苓!你說呀!”
陳邱搖搖頭,厲聲道:“劉寶,謀害其祖母,虐待其妻子,罔顧倫理綱常,藐視我朝律令。來呀,将此人押入大牢,秋後問斬!”
判訖,衙役将其押赴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