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霜若有所思。
李硯書接道:“而且那日在撫仙樓,楊乾的反應過于平靜。我起先以為他是因為心思沉,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看來,他是跟我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楊乾或許是假糊塗,武霜卻是真糊塗,她不确定地道:“照你這麼說,楊乾早就知道董平所做之事?”
李硯書抿了口熱湯,點頭。
武霜表情一變,道:“硯書,我們是不是被他算計了?他平日裡與董原互稱表字,感情頗深,怎會突然倒戈來幫我們對付董平!這一定是他們的計謀,就是為了迷惑我們,那張紙條上寫的應該也不是真的。”
李硯書安撫道:“稍安勿躁。再說,楊乾未必與董家真心交好。”
武霜表情生動,顯然堅信自己說的話,壓低聲音道:“怎麼說?”
“因為他今日沒來。”李硯書答道。
武霜猶疑地看着她。
李硯書接道:“你還記得三日前,禮射時你說回鹘意圖舉兵之事嗎?”
武霜點頭。
李硯書循循誘道:“豐州州牧是誰你知道嗎?”
武霜想了一下,搖頭。
“楊骥。”李硯書道,“豐州與回鹘僅一河之隔,如果回鹘舉兵來犯,豐州危矣。”
武霜還是不太理解,道:“可這跟楊乾今日來不來有什麼幹系?”
李硯書知她不懂這裡面的門道,盡量簡單道:“董家掌控鹽鐵,戶部尚書龔抱文與董酺是表親,其中關系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一旦開戰,這兩人就如同是捏住了楊骥的命脈。如果此時楊乾與董家交惡,無異是斷楊骥後路。所以楊乾今日才沒有來,可這也恰恰說明,楊家與董家絕不是我們看到的那般交好。”
武霜恍然大悟,連帶着看向李硯書的眼神都變得崇拜起來,激動道:“所以楊骥跟董家不是一夥的!楊乾是好人!”
好人?
李硯書不敢說,他們都是被權利陰謀圈住的人,所做的也不過是自保而已。
李硯書看着武霜簡單的樣子,想起與她同齡的白鶴行,一時不知這樣懵懂無知的武霜,對她來說,是幸還是憂。
“是,好人。”李硯書順着她,“快吃吧,等會涼了。”
說罷舀起一個馄饨放進口裡,埋頭吃起來。
第二日骨衣帶來李思親人的消息。
骨衣道:“李思是家中獨女,父親李融是武明十一年的舉人。據李融所說,李思是在去年冬至那日出門買糖,就再也沒回來。李融去報官,官府象征性地找了一次,就沒了下文。李母在李思失蹤後,日日以淚洗面,如今眼睛已經看不清東西了。李融後面也再去報過官,可那些人卻……”
武霜眉間一緊,“卻怎麼?”
骨衣道:“那些人竟以公務繁忙每每推诿,甚至還動手将李融驅逐出府衙。”
李融是讀書人,還是一個舉人,卻被衙役當衆動手驅逐,這在讀書人眼中簡直是奇恥大辱。
“放肆!”武霜豁然起身,怒道,“是哪個府衙?帶我去,我非得要他們好看不可!”
李硯書拉住武霜,問骨衣:“李融怎麼說也是舉人,衙役也這般不講情面麼?”
舉人已是秋闱正榜,隻要來年春闱便有可能成為貢士,即便不中,那也是“官老爺”預備役,這些人怎敢如此糟踐。
“因為李融不在世家之列。”骨衣答道。
此話一出,武霜與李硯書瞬間就明白了。
因為李融不在世家之列,所以即使他是舉人之身,在他們眼中也是一個永遠不可能高中的寒門學子。
李硯書想到另一種可能,沉聲道:“如果隻是如此,衙役不敢如此放肆。”
武霜這次反應得很快,她快速道:“董家!”
“一定還有人。”李硯書扯下身上的令牌,對骨衣道:“去找宋承,元安城内每一座破廟都不要遺漏。我們隻有三日時間,有消息你直接帶人去找,不必來問我。”
骨衣雙手接過令牌,領命退下。
武霜不解,皺眉問:“為何隻剩三日?”
“三日後是董酺五十壽辰。”李硯書道,“那日是我們進董家的絕佳時機,屆時到場的都是達官顯貴,如果能在那日找出證據,董平将無人能保。”
武霜沉默半晌,道:“可若是那日還是沒有找到那些姑娘呢?”
李硯書将垂到身前的發絲撥到身後,似是玩笑地道:“那就找到董平打一頓,打到他說出那些姑娘下落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