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鴻今歎了口氣,道:“禮記曰:‘不興其藝,不能樂學。’你既學武藝,可想好以後?”
李硯書不假思索道:“從學林院結業算嗎?”
元鴻今笑了,沒了往日裡的嚴肅,搖頭道:“不算。”
那李硯書沒想法了。
元鴻今道:“你可曾想過同你父兄一般建功立業?”
“這倒是沒有,”李硯書心裡一緊,避重就輕道,“先生有所不知,學生跟着師父學武是為保護家人,保護朋友,況且學生隻是略通些拳腳功夫,對兵法謀略等一概不知,闖蕩江湖還行,若說領兵打戰可就太過擡舉學生了。”
“看來你對你師父還是不太了解。”元鴻今添着茶,“若是她的徒弟都隻是略通些皮毛的話,那這世間便無人敢說自己武藝精湛了。”
這句話說得随意,但從元鴻今嘴裡說出來卻莫名讓人信服。
李硯書眼前一亮,道:“先生能與學生說說師父以前的事嗎?”
元鴻今不慌不忙地道:“現在還不行,她既然選擇不說,我也該尊重她的選擇才是。不過你放心,等來日時機成熟,你師父定會将所有說于你聽。”
話說到這,李硯書隻能應下。
元鴻今道:“硯書,天下救一人的是大夫,救十人的是俠客,而救千人萬人的是将軍。君子九思,武者七德。七德兼施,方能止戈為武。你一身武藝,滿腔熱血,若是因困于元安而碌碌終身,才是遺憾。”
李硯書垂眸沉思,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急,”元鴻今道,“你可以慢慢想,畢竟短時間内你也離不開元安。”
李硯書擡眼怔怔地看向元鴻今,不覺間呼吸都亂了半拍。
這就是元鴻今嗎?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也能如此輕描淡寫般地說出。李硯書心中萬千思緒驟起,忽然想起師父說的那句——教她所不能教。
原來是指這個嗎?
李硯書倏地起身,對元鴻今道:“天色已晚,學生告退。”
元鴻今亦起身,道:“更深露重,告訴子行,氅衣明日再還。”
李硯書道:“是。”
一出門,冷風便吹打在臉上,李硯書被凍得瑟縮了下,趕緊下階去尋白鶴行。
李硯書原本以為白鶴行會在院内尋一個避風的地方等,不曾想她跨出院門了才看見立身冷風中的白鶴行。
她趕忙跑過去,道:“你怎麼站在這等?不冷嗎?”
李硯書一邊說一邊去拉白鶴行的手,手剛碰上,李硯書就被冰得倒吸一口涼氣。
反觀白鶴行像是沒有感覺似的,道:“勞煩等我片刻。”
李硯書趕緊拉住她,道:“先生說了,氅衣明日再還。快走,再吹下去你明日定要染疾。”
這會兒的風好似變大了些,李硯書一說話風就往她嗓子眼裡灌,又冷又幹。她捂着嘴咳了兩聲,腳下生風似的,走得極快。
兩人好不容易回到甯院,李硯書一進門就直奔爐子上的水壺,一摸,幸好還是熱的。
李硯書倒了兩杯熱水出來,又往盆裡倒了些熱水,自己顧不上喝,抓起杯子就往白鶴行手裡塞,讓她快喝。
不知是不是在冷風裡凍傻了,白鶴行還沒有緩過神來,手上竟無動作。李硯書急得直接喂到她嘴邊,白鶴行如夢初醒,忙要擡手制止,卻來不及了,隻能張嘴喝了幾口。
“好點了嗎?”李硯書擔心地問。
白鶴行點點頭,接過李硯書手裡的杯子,又喝了一口。
見白鶴行喝了水,李硯書又拉着人走到水盆邊,按着她的手泡在熱水裡。
“你是不是傻,外面那麼冷,你還站在院外迎風吹!”李硯書捧着水杯也喝了兩口,頓時覺得喉嚨好受許多,“實在不行你就進來啊,這麼冷的天,哪就會有人剛好過來。”
白鶴行低垂着眼眸,泡在熱水裡面的手泛起了密密麻麻地癢意。
她啞聲道:“……老師與你說了什麼。”
李硯書擱下杯子,邊褪外袍邊道:“還能有什麼……你那麼聰明,你不妨猜猜。”
白鶴行沉吟片刻,眼睛始終望着底下的水面,好半晌,她才道:“老師與你說了三年前出兵殷虛的起因嗎?”
李硯書卸下發簪,眼睛看着銅鏡,頭也不回地道:“正解。”
水有些涼了,白鶴行将手拿出擦拭幹淨,道:“那縣主怎麼想?”
李硯書裝傻,道:“什麼怎麼想?”
白鶴行轉身,平聲道:“披袍擐甲。”
李硯書動作一頓,旋即起身看向白鶴行,目光淩厲地道:“若不是知曉你與先生為人,我都要以為這又是你們合謀好的了。”
白鶴行恍若未聞,隻道:“你想嗎?”
李硯書一笑,走向床榻,道:“照你這樣說,我若說不想,便能不去做了麼?”
白鶴行目光随着李硯書而移動,沉聲道:“不能。”
“這不就得了。”李硯書掀開被子,躺了進去,頓時舒服地喟歎一聲,道,“既然不能,那還去想作甚。倒不如先美美地睡一覺,天塌下來都明日再說。阿行,快些吹蠟,我困了。”
白鶴行站在原地無聲半晌,最終還是去熄了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