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輸了。”俯瞰全場的啟帝遙指擁住美嬌娘的林建軍,得意地笑看長女和高顯忠。
華陰公主将頭扭至一旁,負氣道:“哪有耶耶赢兒珍藏書帖的道理?”
“想不到不通風月的中郎将竟然真是為了小女娘。”高顯忠自罰三杯,“大家莫不是和讓塵通過氣?”
“願賭服輸,你少冤枉人。”天啟帝指他一指,“自己眼神不好,沒瞧見他方才靠場邊同小娘子說話。”
高顯忠唉聲歎氣道:“大家诓着我賭必輸之局,還要我押珍藏古畫,怕是早就想從我手裡詐了去。”
“誰說不是?”華陰公主哼了聲,“自己把書聖的北歸雁帖賞出去,現在又來奪兒手裡的草聖書帖。”
“誰給你膽,敢這般同君父說話?”呵斥的話還沒說完,天啟帝就已笑出聲,“叫中郎将和小娘子來,把其他人一并喊來。”
“是。”團圓及幾個内侍躬身離開。
天啟帝撫須笑道:“等會兒見了人,就知這賭局你們輸得冤不冤?”
賀勝等人看着林建軍不帶拐彎地奔向一位女郎,你看我我看你,面露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是誰說他為了克犁羌右王曲?”
“曲子算什麼?到底不如女嬌娥。”
“樂天說的。”
“早知如此,就不該出這麼多力。”
“就是,白給他效力了。”
嘈雜人聲提醒裴靜文這是大庭廣衆之下,她不好意思地掙開擁抱,腦海中浮現剛才的驚險場景,沒好氣地給他一拳。
“我不喜歡缺胳膊少腿的男人,”她别扭地關心他,“下次再胡來,我不要你了。”
林建軍死皮賴臉湊上前還要求抱,杜斂幹咳一聲打斷他動作:“我和赢兒兩個大活人站這兒,你是真沒看到,還是裝沒看到?”
“巴不得他沒看到我,先躲了。”賀赢擁着女娘轉身離開,荒唐話漸漸小去,“可憐的心肝兒甜蜜餞,來這馬球場染滿身塵灰,下次咱還是待園子裡賞花聽……”
餘芙蓉跟來場邊本就有守護裴靜文之意,如今林建軍來了,她背對杜斂解下帷帽遞給林建軍,随性地揮手走遠。
從始至終,她沒正眼瞧過杜斂。杜斂倒是瞟了她一眼,囫囵看了個背影,沒過多關注。
仔細為裴靜文戴上遮擋塵土的帷帽,林建軍牽着她走到杜斂面前,介紹道:“我的同窗好友杜九,單名斂,字子由,與我相識十幾載。”
杜斂調笑道:“不用你介紹,方才我已自報家門。”
“你報不報家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向你介紹她。”林建軍語氣裡迫切地想要炫耀之心藏都藏不住。
“她就是我常與你們說的裴娘子,我未過門的妻,上月才同我定親,那條紅繩正是出自她之手!她精通數術、天唔……”
裴靜文一把捂住他的嘴,迫使他把最後一個“文”字吞回肚去。
“别聽他胡說。”如果是在共和國聽到誇獎,她一定欣然接受,可惜這裡是魏朝。
林建軍挪開她的手,不滿地哼了聲。
杜斂從容道:“犀子眼中,娘子便是最好。”
“她本身就好。”林建軍握着雪白皓腕不願松開,目光自杜斂耳際掠過,噙着笑颔首示意,“嫂夫人萬福。”
“小侄拜見林世叔。”三歲左右的小男孩被仆從抱在懷裡,有模有樣地叉手問好。
杜斂微蹙着眉回頭,輕斥道:“此地沙塵大,你帶大郎下來作甚?”
“都怨你突然下這裡來,大郎瞧不見你總哭鬧。”韋娘子嗔怪地斜他一眼,朝林建軍福了福身,“林郎君萬福。”
估摸不準裴靜文的身份,韋娘子微笑示意,就當見過了。
杜斂介紹道:“這位女郎便是上月才與讓塵定親的裴娘子,”又對裴靜文說,“内子韋氏。”
韋娘子這才叉手行禮道:“裴娘子萬福。”
裴靜文拍開林建軍的手,作揖還禮道:“韋娘子萬福。”
塵土飛揚的地方不适合小孩久待,目送幾人離開,裴靜文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上次賀赢介紹寶安縣主,這次杜斂介紹韋娘子,都是姓後面加一個‘氏’字,為什麼不說她們全名?對了,你剛剛也沒告訴他們我叫裴靜文!”
林建軍解釋道:“大魏貴族女郎的閨名一般隻有父母兄姊、夫婿和極親近的好友可知,對旁人諱莫如深。”
仔細想想,好像确實如此。
她和江陽縣主高瑕月之姐永昌縣主兼雲華真人相談多次,甚至參加了她的入道儀式,依然不知其真名。
林建軍補充道:“方才我若将你的名告知斂兒,是為輕浮之舉。如果你願意自述姓名,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裴靜文問道:“那你如何得知江陽縣主叫高瑕月?”
林建軍說道:“她自己嚷出來的,說什麼‘我高瑕月再看你一眼就是小狗’。她的名我不小心在你面前說過一次,再未對旁人提起。”
腦海中浮現小姑娘吼出這句話時的模樣,裴靜文忍俊不禁,又忽然長籲短歎:“難怪古時候女子的名字很少流傳下來……”忽覺不對,“可我不是貴族!”
“吃穿住行用勝過天下九成人,皇家縣主喚你先生,世家公子優禮相待,你說你不是貴族……”林建軍提醒道,“和旁人說這話,你最好帶上秋英親衛。”
“為什麼?”
“你戳人肺管子,氣性大的怕是……”林建軍側身上前将女郎護在身後,抱拳道,“可是陛下有話托先生帶來?”
團圓微笑道:“聖人宣見将軍和娘子。”
裴靜文聞言雙目圓睜,心髒撲通亂跳。
救命!她要喘不過氣了。
主宰天下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要見她,她真的會昏過去。
裴靜文緊張地扯了扯林建軍的衣襟,艱難地小聲詢問:“可不可以說我病了,不能去見……面聖?”
女郎刻意壓低聲音,奈何團圓離得近,還是聽到她的欺君之言。
林建軍正要開口解釋,團圓先他一步解圍道:“想是娘子怯上,不妨事。聖人最是溫和寬厚,又有将軍陪着,娘子勿慌。”
裴靜文慌了神,也知躲不過,強壓下内心恐慌,默不作聲跟着内侍往高台行去,藏在大袖中的手指不停攪弄。
手腕突然被握住,裴靜文擡頭,隔着帷帽紗簾與青年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