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下來之後，快到了晚飯的點。森尼母星如今是沒有農業文化的，因此沒有食物，所有人維持生命完全是依靠能量膠囊。

梅裡監督着巫諾皺着一張臉咽下了膠囊，等他吃下去，再安排了人跟随巫諾，自己就先忙去了。

但他着急，要忙碌的卻并不是這次的星際會議。

康濟跟上來彙報工作，神情嚴肅，說：“長官，林奕交易官表示明天就到森尼了，屆時可以找機會與您會面。”

林奕，現任地球交易官，是梅裡作為卧底與地球母星間的線人。

但現在他們要碰面交談的不是正兒八經的工作機密，還有另外的關系将他們聯系在一起。

很顯然，地球交易官這個位置，林奕的上一任是鹿商白。

“米克風暴的殘留波動跟蹤怎麼樣了？”梅裡發問。

“就在森尼星系，但離森尼母星還有一段距離。”康濟眸光微動，搖頭，“時間太長，我們不能确定鹿交易的殘骸能夠被找到。”

梅裡微斂下眼眸，放空目光，連聲音也顯出渺遠，說：“但有可能。”

遠處齒輪的運作聲隐隐傳來，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動靜，康濟也随着他默哀。

“但有可能”，這句話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如果找不回遺骨殘骸，也就意味着永遠葬身于太空了；可如果找回，也隻叫他們這些還在乎的人更加心痛罷了。

“康濟，”梅裡忽然從沉默中蘇醒，問，“其實你也很好奇，為什麼我對鹿商白如此上心吧？”

他雖然用的是疑問語氣，卻幾乎是笃定。

他從沒有告訴過康濟自己是誰，康濟在從前也沒有見過元杞，是不可能認出他的。

但他三年多前招攬到康濟來自己這裡任職，這些年又頻頻關注與鹿商白有關的一應事務，是不可能不叫康濟起疑的。

康濟沖他颔首，承認：“這事……如您所說，我的确好奇。”

可好奇是沒有結果的，就像已經好奇了這三年，卻也得不到答案。在他的記憶中，鹿商白的圈子裡根本就沒有梅裡這号人物。

更何況梅裡是這幾年才在轉務界裡異軍突起，神秘至極，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往和曾經。在衆人的猜測中，梅裡有可能是自小在希斯蘭長大的地球人。

“或許，”康濟大膽猜測，“您也是鹿交易的愛慕者？”

梅裡倏然擡眸，深邃目光往康濟身上落了落，但很快又收回，語氣幽微地說：“盡管猜吧。”

康濟自覺地閉了嘴。

愛慕者是最凄涼的，畢竟鹿商白已經結婚了。

就算外界都說鹿商白與那位聯姻丈夫之間的關系很一般，但康濟卻覺得不一定。

他不了解那位，好像是叫元……元杞？但他是鹿商白身邊最親信的轉務使，他了解鹿商白。

鹿元兩人是同齡，在22歲時結婚，結婚三年，25歲時元杞離世，再隻過了一年，鹿商白便在米克風暴中喪生，這兩人也是雙雙命薄。

鹿商白不習慣将私人事務帶到工作中來，尤其是又有意地遮掩這段婚姻。

可即使他很少向别人說起自己的感情，康濟也仍舊隐隐約約地察覺，鹿商白對這段感情并不是毫無波瀾的。

不然，在元杞死後，他也不會有那些行為。

*

森尼母星的天色漆黑一片，像籠罩着一團巨大的黑霧，完全不能夠憑借天色來判斷時間的早晚。

梅裡有事要忙，巫諾也沒打算閑着，趁着梅裡不在的時間剛好外出去走一走。但前提是，得帶上梅裡派遣在他身邊的監管者。

身邊跟着尾巴，行動也就沒有那麼自由，巫諾略加思索，也不打算跑得太遠了，反正待在森尼還有時間，他要先看看情況。

森尼母星他曾經也來過，并且有過建交，地球方面與森尼的關系也還不錯，一直以來也存在着重機械貿易。

那條分割居住區和機械區的熔岩河流格外顯眼，岩漿湧動，黑紅色之中冒着亮紅的光，像被撐開了皮。

熔岩是殼内本有的，是奔騰的野獸，經過長時間的馴服才變得這樣溫馴妥帖。人們用熔岩的能量來作為能源，牽引機械。

腳踩着的岩石呈現出炭黑般的光澤，巫諾趴在熔岩懸崖邊的安全欄邊，向四周張望。

崖下很深才是熔岩，發出洶湧的嘶吼，奔騰而過，仿佛是嵌在地心一般。

崖的對面是機械區，密密麻麻的機械工廠參差排列，或矗立或懸浮。工廠的塔尖高聳，也為這片廢土增添了些藝術氣息。

巨大的齒輪從底部綿延至天空，小的齒輪能有成年人的高度，更大的是小型齒輪的好幾倍，在旋轉時偶爾摩擦出火星。

說這是一座由重機械構成的天空之城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