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希斯蘭日隻有22小時,人們的健康睡眠時長應該保持在7小時左右。
但這健康的法則對重壓之下的人來說仍舊太過理想。
夜色深晦,晚風清寒,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光無法抵達的黑暗之處,總有什麼無處遁形。
赴約的地點在地面的一處廢棄文化館,據說之前是最負盛名的文娛場所,但在流浪時代期間被污染物質侵蝕了,如今已經成了遺迹。
這時候更是不會有人在此來往,有心人除外。
而此刻的有心人緩步踏入此處,文化館内灰塵有些重,隻有外街零星的幾盞燈杳杳照來,對無邊無際的黑暗來說微不足道。
他們不見面,一道高闊生鏽的金屬紗欄将赴約的雙方阻隔開,也阻隔了視線。
誰都身懷秘密,也用了聲音處理器,盡管梅裡認為自己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對方徑直稱呼他:“梅裡交易官。”
“說事。”他淡淡道。
“您不好奇為什麼嗎?”對方卻不急,轉口稱呼他,“為什麼可以找到您呢?銀尾閣下。”
就着昏沉的遠處燈光,梅裡理平手套口,道:“既然這樣,那倒也可以好奇一下。”
彼時,對方卻沒再開口,地闆裂縫中長着幾處野草野花,枝葉糾纏在金屬紗欄上,于幽綽的影間,他瞥見細微不可察的煙,絲絲縷縷。
眉間倏然冷黯,他譏诮:“這種手段對付我,大概要讓您失望了。”
“不是對付,是試探。”對方開口,“我隻不過是進一步确認了您的身份。”
梅裡懶恹地動了動眉目,“那麼您說吧,我還是挺好奇的。畢竟我是一個謹慎的人,也自認不曾露出過馬腳。”
“您當然足夠謹慎,已經騙過了所有人。但有一點——懷舊日那天在地心城。”
那天的地心三層,也就是管道層,為了防患外敵入侵,地面提早就在管道層灌入了大量的毒素Qi。
而的确如地面所料,外星行動組在懷舊日這一天趁虛而入,潛入地心城。
但很可惜,地面隻料到了地球行動,沒有料準維法-蒙洛雅聯盟也伺機而動,而毒素Qi本就是提取自維蒙星球的農作物,對維蒙人不起作用。
在那場對抗之中,毒素Qi的布置沒有起到完全的作用,但至少限制了地球行動組,根據吸入毒素的量,昏厥或緻死。
“您是地球裔,那天您也在地心城,卻沒有被Qi所困擾,當然我知道特維局給了您抗毒血清,您也不該有事。但是——”
他笃定:“那支抗毒血清您根本就沒有注射吧。”
的确,他幼年還在布烈文作為實驗體的時候就已經浸泡在各種試劑當中,而毒素Qi作為一種神經麻痹類毒素,他早已在日複一日的實驗當中免疫。
那支抗毒血清,被他留下來給了地球行動組使用,能救一個是一個。
可是會有人知道他沒有注射嗎?什麼人能知道呢?
而對面說:“針對Qi的抗毒血清在注射過後會有注射表征,四肢皮膚會短時間地泛白,盡管很淺,淺到不足以引人注目。而您在沒有解毒的情況下卻在毒素Qi中行動自如。”
他繼續補充:“您的履曆顯示自小在希斯蘭本土長大,并且進入了醫學系統,而一個純粹的醫療工作者是沒有機會長期接觸到Qi的,更不可能免疫——免疫毒素Qi的地球裔,不可能單純。”
竟然是這個角度,早在懷舊日就已經有人窺出他的内鬼端倪,但卻秘而不宣……
秘而不宣的人都隻會别有用心,梅裡低低地笑了幾聲,紗欄底下野草旁,那絲縷的輕煙已經散了。
試探麼?他也了然,那煙同樣是揮發出來的生物毒素Qi,作為再次的驗證。
“銀尾這個名頭就像一件衣服,”越過陰暗光色,他看透漂浮着的淺薄的灰,語氣也輕飄飄的,“這件衣服我穿得,你又怎麼穿不得呢?”
“你懷疑我是銀尾麼?”
對方道:“懷舊日那天地球一組行動失敗,但二組行動成功,取走了紅線區内的一塊能量感應芯片,既然不來自維法-蒙洛雅,你隻可能受命于地球。而且銀尾正是那個死盯着能量核心的暗線,就算是衣服,你穿着也更合身。”
他知道的太多了,梅裡不知想到什麼,輕巧地勾了勾唇角:“談什麼?”
“就談銀尾這件衣服。”對面卻轉而說。
“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合作。銀尾絕殺,不論是誰,被發現隻有死路一條。你不想擔這個必殺的危險,可以轉嫁給另一個人,這件衣服給另一個人穿。”
梅裡:“這對你有什麼好處?”
對面道:“解決一個你我都容不下的人。”
梅裡似有直覺:“誰?”
“辦成這件事需要征求您的同意。”對面卻突然打了個啞謎,神秘地,“為了向您表示合作的誠意,我已将那人對付您的武器換成了生物毒素Qi。”
夜光幽微,風時而掠過殘破的遺址,嗚呼地嚎。
明白了,難怪地心城行動時地面選擇的是毒素Qi,竟好巧不巧偏偏就選中了這種維蒙人免疫的毒素。
半晌,他自沉甸甸的光霧中擡眸:“同為内鬼,外生物科有您,當真幸事。”
……
*
7小時的健康睡眠法則對時間有限的人來說同樣不适用。
鏡片已經過了數據突破的階段,這天一直放在卧室裡自動解析,回房間後巫諾卻發現原來解析之後還有一層防護,他撸起袖子又熬了個大夜。
硬要說,其實萊伽甯的事情跟他沒有關系,但既然手上有線索,他就總想破解出來,不然心癢癢難受。
況且多知道一點對他沒有壞處。
差不多破除完成,鏡片裡的超微攝像進入最後的數據調取階段,巫諾端起桌前的水杯,也就在他發現杯中沒水的這功夫,“叮”一聲,調取成功。
他湊近往界面一瞧,赫然是林林總總的——實驗記錄。
……
嗒、嗒……
幾下軟拖摩擦台階的聲音,巫諾揉着眼睛下樓接水,身體早已倦了,但腦子裡卻仍舊回憶着這幾天裡一應的細節。
“怎麼不睡?”山巅雪霧般深冽的男聲,蘊着絲絲的憊懶。
巫諾強撐着眼皮掃眼看見梅裡在客廳,睡意朦胧,他答:“我失眠啊……你也失眠嗎?”
他拖着步子走下樓梯,再多看幾眼,梅裡絲毫沒有居家氣息,衣衫規整,甚至攜帶着屋外夜間的寒氣,反倒像是才從外面回來,然後被自己剛好撞上。
巫諾突然清醒,眉峰一橫:“你出去了?”
梅裡淡然道:“失眠,出去走走。”
巫諾狐疑地挑了挑眉頭,并不多說,接了水來坐在他身邊,直白道:“你熟悉萊伽甯嗎?”
梅裡:“不熟,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