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刺客來襲,沈聿禮二話不說便去迎戰,外面打得一片火熱,甚至還是源源不斷有飛箭射入進來,直吓得觀宣要躲到桌子下去。看來刺客要刺殺之人,還在這舫内了。那畫舫之主,也并未下舫去。
“璟哥兒,你這是被吓傻了,不要這般坐着,要低矮一些。像我一般,躲在桌子下面去,才會好一些。”那觀宣分明已經藏到桌子下,見宋璟還是這般坐着,忙又出來要拉宋璟。
結果一道飛箭擦着觀宣的肩膀而過,吓得觀宣兩眼一直,竟然直直倒下去了。
宋璟還以為觀宣被射中了,便小心翼翼過去查看一番,發現非但沒有射中,而且半分擦傷都沒有。宋璟這才心下松了一口氣。此時又見那飛箭源源不斷射進來,宋璟隻得先拖着觀宣的軀體躲在角落裡。
這位置還真是如何都不會被飛箭波及。然而事情并沒有宋璟想得那麼簡單,隻見舫頂傳來聲響,碎木飛濺,看來有刺客從頂部入侵。外面的人大概已然打得忘我,沒有注意這事,宋璟自然也耽擱不得,畢竟他不知,這刺客是專殺一人,還是見誰都殺。若是躺着裝死,被發現沒死直接捅刀,那他還真是直接就死了。
他往上看一眼,見刺客破舫不怎麼費力,看來立即就要進入這裡間來。他隻得撿起一支落在地上的箭,又到熱酒的爐子邊去。此時那刺客已然進入裡間來了。宋璟掀了爐子,那些還燃着的煤炭全都潑到對方身上去。
刺客被燙得發出叫聲,将他的衣襟也燙出幾個洞來,甚至有的炭還鑽入他衣服裡去。刺客忙着掏炭,宋璟見一旁一盞油燈,又是二話不說,将油全潑灑他身上去。緊接着拿起一盞燭燈,直接往他身上扔,于是這人被火侵蝕,燒遍全身。
見他叫着到處逃竄,周圍的東西也被火點燃,宋璟生怕将這舫全燒了,用布帛套上刺客的脖子,直接拖到窗的位置,迅速打開窗之後,果然有一支箭又射進來,好在宋璟早有預謀,讓這刺客擋在自己身前,刺客的腦袋被射中,噴了宋璟一臉血,他卻也不能耽擱,直接朝着刺客還未燒到的屁股一踹,将這刺客踹入湖裡去。
隻聽“噗通”的落水聲,終于引起了沈聿禮的注意,宋璟又見有刺客直接從窗戶飛入進來,本想無論如何也要保命,到底還是撿起了刺客掉落在地上的箭,就朝對方的胸腹捅去。還未實施,沈聿禮飛身過來,直接砍下刺客的腦袋。
一個大腦袋直接飛入舫内,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鮮血淋漓的頭發之下,直直盯着宋璟。宋璟從小到大哪裡見過這場面,确實被吓到了。手中卻緊緊握着刺客的劍,吓得跌坐地上。
沈聿禮飛身進來,将那腦袋提起來扔到湖裡去。他上前來要扶宋璟,隻是那隻手已然全都是血污,便将手中的劍換了一隻手拿。
他輕聲說:“小璟别怕。”指腹擦拭了宋璟唇邊的血迹,觸手隻覺溫軟滑膩,那雙驚鹿一般的眼神看來,還有飛濺他臉上的這些紅豔血迹,竟然讓宋璟看起來,更是增添幾分詭豔。
沈聿禮說道:“是我疏忽了,此次絕對不讓刺客再犯。”他在宋璟的手裡塞了東西。宋璟這細瘦白皙的手指顫抖非常,沈聿禮溫暖的手指,輕攏他的指尖,似是撫慰。
他說道:“這是袖箭,很容易就能用的。按這裡就好。若是我又有疏漏,小璟就用這個。或者大聲喊我的姓名,我自然趕來。”說完,已然沒有多餘的時間耽擱,又飛身出去,還将那扇窗給關上了。
周圍一片混亂,外面打鬥聲四起,宋璟一手握着袖箭,一手握着劍柄。總算能穩下心神來,隻是那一顆被砍下的頭顱,總是出現宋璟眼前。還有那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他要站起來,隻覺腿軟。臉上的血迹也是濕膩溫熱,方才因為緊張驚懼,到底沒什麼感覺,此時安靜下來,後怕便直接上來了。
他隻怕又有刺客從那破掉的舫頂進來,便抓着兩樣東西和觀宣躲在角落裡。方才沈聿禮是沒有瞧見他是怎麼對付那刺客的,情況緊急,沈聿禮應當也沒發現這裡破了,他就隻能緊緊盯着這處。眼睛始終不敢眨動一下。
他身軀緊繃着,精神也是如此,臉上的血迹似乎有點幹涸了,外面的打鬥依舊未止。宋璟想道:“到底這舫的主人是誰?竟然要派這麼多刺客前來刺殺。”想着這個,便又将目光,轉移到那邊的繪牆上去。
他知曉那主人就在繪牆之後,這繪牆也看不透什麼,裡面的人應當也是看不見他的。不過宋璟,倒是越發對這主人家的身份好奇了。
好容易打了半晌,外面聲音漸歇,宋璟就知這戰事總算停了,正松一口氣時,便見那繪牆竟然從中裂出一道縫隙來。之前宋璟瞧了半晌,也不覺這牆有什麼痕迹裂縫,沒想到竟然藏在那畫上蓮枝裡,隐沒于暗色彩繪之後。
隻見從那牆後面,走出一人來。面容清隽,身着一襲月牙長袍,眉目之間有幾分病氣,卻不掩他俊氣的五官如月華,通身的氣質如貴玉。不是一般人。宋璟想到。
他正思量着,那人從牆後出來,竟然直接朝自己過來。即便知曉這人身份不凡,就是那刺客要刺殺之人,宋璟還是裝作被吓得六神無主之貌,執起袖箭,直直對着眼前這人。這人身邊的人說道:“哎哎哎,這是怎麼的,别用這東西對着……”
這男子喊了一聲:“汪啟。”
這面容白淨的侍仆,才退身幾步,恭敬彎了腰身,等待在其身後了。宋璟一見這侍仆,已然兩鬓微白,卻面無須發,嗓音微細,便知這是宮裡的内侍。
那眼前這男子——宋璟凝望着他,尚且猜不透他的身份來,這人卻已然從袖中掏出一塊潔淨的帕子,伸手過來似要幫宋璟擦拭。宋璟假裝驚懼地睜大眼睛,這人又說道:“我不會傷害你。隻是這血迹再不擦拭,往後便難洗了。”于是這般,那手帕擦拭在宋璟臉上。
宋璟隻覺這手帕,也是柔軟光滑,也知曉這物也是金貴。他凝望着眼前人,見這雙清潤的雙眸當中,盡是自己狼狽可憐的倒影,因為懼怕,甚至顫抖得如此小心。兩人暫時無言,宋璟忖度着他的身份,對方也不說話,隻是将他臉上的血迹進行了一番擦拭。
不消片刻,外面已然完戰,便聽上官轶不滿的聲音說道:“怎麼的,請我來吃酒,還要幫你打刺客,要不是小璟還在裡間,我真不想弄這事。”聽兩道腳步聲過來,上官轶的聲音也逐漸清晰,随後門被打開,上官轶的聲音宛如被扼住一般,生生凝滞在嗓子裡。
宋璟轉眸看了他一眼,瞧見上官轶驚愣站在原處,另外一邊的沈聿禮倒是更加快速地說道:“九郎,外面已經處理好了。不必擔憂。”
上官轶又瞧了沈聿禮一眼,又趕忙去瞧那處的人,見對方對自己笑意盈盈,知曉對方的意圖,于是也說了一聲道:“嗯,已然處理好了。”
能讓這上官轶,将這嚣張氣焰消泯的,也不是一般人。要怪隻怪,宋璟意識清明太晚了,讓他尚未來得及明晰當朝勢力權貴,連這宮裡頭的人,都知曉得不明白。
此時也猜不透眼前的人,到底是哪位人物。正心裡頭疼時,面前的人對那邊說道:“真是辛苦你們。”他将目光落在宋璟身上,他說道:“倒是将小璟吓壞了。”
這人也是,一來也喊一聲小璟,不知是不是和沈聿禮學的。又聽聞他說道:“方才也辛苦小璟了。”
看來宋璟方才殺刺客那事,他是瞧得一清二楚的。